自从那年李善周聋了之后,国公爷就越发宠她,一切但凭她做主。她花了一辈子都没弄明白,他这样的不管不顾,到底是出于信任,还是因为不在乎。这些年,任凭她把定国公府翻了天,他的眉眼都不眨。
她竟然有些后悔了,不该送走周姨娘。国公爷这样的一个人,从不在乎她,又怎么会在乎周姨娘那样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丝毫不惹眼的妇人?定然是她又多心了。
她愣愣地睁开眼,心底里一阵失望涌上来。
近来府里发生的事情太多,却让她看清了一些事情和一些人。
原本以为优秀出众的二儿子,那是她这一辈子最想指望的人,可眼下,他为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半疯半癫,恢复之日看起来遥遥无期,原本以为贤良淑德的二儿媳,终究过不了普通女人的坎儿,看不清大形势也就罢了,整日只知道争风吃醋。还有这个秦艽,怎么就阴差阳错地像了死鬼柳萋萋,来来去去,她的二儿子就跟这张脸死磕了?
原本以为玩世不恭的三儿子,虽然不成才,却讨人欢喜,却不曾想,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她竟也不认识了,这样丝毫不顾念手足之情,动了当世子的心思。欢欢喜喜迎进的两个媳妇儿成日拆台打架,她总以为是年轻人不懂事儿,她调-教调-教总能好起来,眼下看来,这两人竟是一个比一个城府深。
最让她担心的,还是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大儿子,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隔着肚皮隔着心,她以为他相当世子,可是他却表现得与世无争。不争又如何,眼下出去,谁不说他好?定国公的三个儿子,名声最为显赫的,竟也是他。还有那个大儿媳,总是隐着,凡事不出头,瞧着倒是本分,可越是这样,她越是猜不透她的心思。
这两个人,实在让她充满了危机感。
肚子里出来不争气,她失望,不是肚子里出来的太过争气,她又惶恐……
宣慈长公主重重地叹了口气,唤了姚黄进屋,道:“一会让张太医来一趟,就说我头风犯了,疼得厉害。”
姚黄应了声是,见宣慈长公主痛得直揉太阳穴,踟躇着不肯走,宣慈长公主骂道:“你怎么也养成了这样吞吞吐吐的性子!有话直说!”
姚黄道:“奴婢一直在您身边伺候,见周姨娘替你推拿过几次,您不若让奴婢试试?”
“你行?”宣慈长公主有些怀疑,只是这头疼欲裂,她着实吃不消,只得招了招手让她上前,姚黄几下子下去,她的头疼症果然减缓了许多。
宣慈心中有疑惑,便道:“你同周姨娘学的手艺?”
“……”姚黄顿了顿,道:“您每年换季时候都会犯头风,周姨娘为了您的这个老毛病,没少寻医问药。去年的时候,她生了一场重病,好在醒过来了,她就教了奴婢这手艺,说是往后若是她不在了,还有奴婢能伺候您。”
“……”宣慈不说话,半晌又问,前些时候她总往大爷大奶奶院子里走动,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姚黄道:“周姨娘一向不爱在各院里走动。前些时候,我偶然对大奶奶提起过您的头风,大奶奶便说她娘有个偏方,治好了不少人的头疼症。正巧周姨娘听见了,便托大奶奶制药。这事放给旁人做她不放心,所以过几日就会往大奶奶那看看情况。听说那药药材难找,大奶奶也颇费了些心思,前几日药才治好,周姨娘原是想等您头疼症犯了再跟您说这个事儿,可惜……她走时特意嘱咐我,让我按时让您服用,只是后来她说,她人都要走了,只怕您还生她的气,不肯用这药。”
宣慈长公主叹了口气,问:“那药呢?”
“在奴婢身上呢。”姚黄说着便拿出药来,宣慈长公主盯着看了许久,才道:“把这药送去张太医那看看,他若说没问题,你再拿回来吧。”
姚黄应了声是,出门看宣慈长公主,不由地叹气。这整个定国公府都由宣慈长公主说了算,可是她仍旧谁都不信,对谁都只有三分信任。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今她伺候在长公主身边,长公主对她又有几分信任?
姚黄顿时觉得自己的前途有些渺茫,又想起平日里西竹对她说起的大奶奶的好,不免有些艳羡起来。她握了握手中的药瓶,当下便有了决定。
等夜里伺候了长公主睡下,姚黄趁着天黑,悄悄地走入了西巧的屋子。西巧那会都睡下了,见了她吓了一大跳,问:“姐姐这么晚过来做什么!若是让人瞧见了,可不好!”
姚黄压低了声音道:“我晓得!你听我说,有件紧要的事情,你明儿一早就告诉大爷大奶奶去!”
西巧唬了一跳,想起玉珺对她说过的话,赶忙道:“姐姐,大奶奶不让我上你那打探消息,说是会影响你的前程!”
“大奶奶是个好人,我多谢她还能想着我!”姚黄道,“就当我是投桃报李吧,希望往后大奶奶也能记得我一点好。”
西巧见她神色紧张,知道是件大事,不由地沉了脸色问:“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姐姐这样着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