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2 / 2)

京兆尹 云雪扇 3006 字 2天前

……

“京城的一切,玉锵他……多亏你照顾了。”陈聿修端起酒杯,怅然出声,“白氏二卫,将他护的很好。若她回来,看到玉锵安然长大,一定也会很开心……”

白子毓眸光黯垂,良久才道:“那你呢……紫宸殿上,陛下迫你喝下那碗药,才允你北上寻她。如今……”

陈聿修轻幽浅笑,缓缓摇头。眼睑轻抬,长长的睫影落在眸下。

那眉间长眉骤蹙,当中那道暗淡肤光,已不再见昔日鲜红朱砂。

☆、第142章 瀚海生疑

马蹄阵阵轰响,尘沙遍起。三月的寒风,拂着层层沙粒贴近粗糙的面颊。

广阔无际的沙土上,黑压压的骑军滚滚而过。声势如雷,迅捷猛突。

“殿下!”一骑远远从侧面靠近,那汉子驭马而来,并驾而驰,“如何,今日跑得可爽快?”

“爽快?”

那疾驰的骏马扬蹄嘶鸣,黑甲背后鲜红的披风陡然拂风,黄沙之间耀眼的亮。那人侧过脸,剑眉星目,俊朗生辉。他的笑声清朗澄澈,潺潺灌入人心:“确实爽快!不想如今倒是你们朔方军最为滋润,想往金河边来策马,就从这日起尽兴到日落。黄沙遍野,全是好去处!”

“魏王殿下又来打趣末将了!”那汉子仰头大笑,络腮胡子颤颤直晃,“若不是昔年郭将军带领神武将突厥驱逐至阴山之北,青山下这块好地,哪里是我们能畅怀奔驰的?……如今您重振神武军威,指不定来年,咱们能将突厥赶得更远,哈哈!”他朝天挥了一下金背大刀,满脸的潮红喜悦。

君意沈抿唇一笑,淡淡地收回目光,状若无意地问道:“罗将军却还记得郭将军么?”

“怎么会忘!”罗骞叹口气,“水淹突厥三军的大胆和神勇,末将亲眼所见,这辈子都忘不了……只可惜青山刀崖那场血战,神武余军再无一人生还。唉!”

“青山啊……”君意沈微微仰起头,看向远方沉雾淡影的连绵山脉。

罗骞望了望天色,道:“殿下今日还要进青山么,若去的话,末将这就张罗。”

“不。”他闭上眼,轻笑一声,“还去甚么,这两年不是早就踏遍了……再说,”他霎时睁开眼,俊逸的黑眸深邃明亮,“苏老将军难得大病痊愈,告老还乡前还不忘来他一手建立的瀚海都护府看看,本王又怎能缺席呢?”

罗骞一愣,继而笑道:“原来如此,殿下果真厚爱优待臣下,和从前的传闻不同。”

“哦?”君意沈微微阖眸,忍不住笑出来,“从前什么传闻?”

“说小太孙刚刚被立那会儿,殿下心灰意冷,躲进军营以铁血手腕重建神武。一旦发现部下违纪,那必是一顿……”罗骞洋洋洒洒说了半晌,总算在护军惨白的脸色中停了嘴。这才意识到方才说了多少大逆不道的话,唬得几乎要栽下马来。

“呵呵……”君意沈朗声大笑,倏地伸出手拍了拍罗骞的肩,“口无遮拦,回去可要自罚三杯。”

罗骞浑身的冷汗密密麻麻贴着额头,吓得高高提起的心眼,却在肩上的几掌轻拍中须臾舒散。他长吁一口气,笑出一口白牙:“末将但听殿下的!”

日沉渐西。驻马高土楼墙下,君意沈仰头望向这座森然的都护府。听着一阵缓声巨响,大门徐徐开启,罗骞侧身冲他做了“请”的姿势。他颔首微笑,轻轻扯缰,驭马前行。

门内道旁站了数排人影,见到他齐齐下拜:“见过魏王殿下!”

尾端一个毡帽灰袍的人,朝他多看了几眼,才跟着跪拜下去。君意沈触到谭伯的目光,抿唇一笑,浑若无意地收回视线,朝众人点了点头。

两年前,苏恭翎受郭临掩护,安然回到朔州。神武军虽灭,可他因着将苏德送回京城的这份功,位列正三品怀化大将军,并被皇上亲自任命成为瀚海都护。

都护府秩序井然,君意沈随着罗骞穿过长梯,走进热气弥漫的厅室。屋内朴实无华,老旧围桌旁正独自斟茶的耄耋老者,颤颤巍巍地扶着桌面站起身,朝他长身一恭:“末将苏恭翎见过魏王殿下。”

这样艰难的行礼,众人心皆不忍,正侯着君意沈唤他免礼。然而过了好一会儿,都没见身旁有动静。

看着白发木钗的头顶颤抖着抬起,那双沧桑诉尽的浑浊老眼望来。他终于笑了,眸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利光,君意沈冷声发笑:“苏将军,你总算敢见本王了”

罗骞心中一紧,暗道不好。忙拱手道:“殿下,那时苏老将军刚从阴山下来,得皇命马不停蹄地又护送苏德回京,是连番劳累才会病倒不支。绝非故意称病避开殿下……”

君意沈含笑转身,分明是春风和煦的脸,却看得人如坠雪山:“他人带了全军十日口粮,生死艰存近二十日后,血战而死。可某人却能一路进京领功受封,功成名就回归朔方,肆意病倒谢客,真是一番好算计。罗将军,你说是不是?”

罗骞一时语塞,却在这时,传来那道苍老的嗓音:“罗将军,你先下去吧,老臣……有话单独和殿下说。”

君意沈嗤声而笑,等身后门扉阖上,他已一个箭步踏上前,拧起老者的衣领:“苏恭翎,别想耍什么花样,要你死得人不知鬼不觉……本王有的是法子。”

*

“啰,这儿是党参,这是茯苓、肉桂、陈皮、当归、白芍……白术要炒了用。要是得闲去镇上收来大枣,也一并加入。”

“哦……好!”

厨房内簌簌几声笔记响,片刻传来药童无奈地叹息:“写错了,白术的术……是医术的术,同字不同音的。唉,我说你啊,在沧州和家人好好生活不行么,干甚偏偏跟来?”

少女娇柔的声音鼓足了勇气:“我就是想跟着赵哥哥学医不行么?”

“噗,就你?我们药王谷收徒规矩可大了……”药童嗤笑一声,连连惋叹,“明明是金蝉脱壳的关键时刻,偏生门口那两笨蛋居然又把你放进来。不过我可先说好啊,你也给家里留书了,这番出走便算不得是我们拐了你……这日后公子愿不愿意留下你,还得看你的悟性。”

阳光越过古旧的木阁窗,照在双宁的浅红衫子上,她怔怔地抱住怀中线本,轻声道:“赵哥哥……公子他,照料的那位白衣姐姐,是谁啊?”

药童抽出她怀中的纸笔,将一块干净的托盘放在她手上。托盘上,青瓷茶盏热气飘悠,淡淡的药香盈鼻。

“你首要记在心中的,便是什么该问,什么该做。”

双宁懵懂地端着茶盏走出厨房,她仰头看了一眼树影婆娑中的晴空万里,抬脚穿过僻静幽庭。土木搭建的村落院墙下草木繁盛,明明是全然不搭调的景象,却在此处清晰见到。

这个小小村庄里,这间陈旧院落,外观丝毫不起眼,内里却是这般雅致,无处不透露着细心。双宁心底微酸,她知道这里所有的心思,都只为那一人……

暖房中炉火不息,榻上云被长垂,郭临伸手拂开被角,终于从连日的昏睡中醒来,隔着白绫徐徐睁开眼。

门扉被人轻手轻脚推开,接着是几点水珠溅地的声响。她翻了个身,撑着床榻坐起。

“啊!”一声惊呼,郭临听着来人怯生生地道,“可是双、双宁吵醒姐姐了?”

这声音,倒是那日她初醒时被吓坏的姑娘。她连忙摆手道:“无事,屋里太热……”喉间发出的嗓音异常的嘶哑,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