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次要是跟着陈氏行动,不来这鲁国就好了,陈恒代表陈乞对他表达的善意,让公子阳生心动不已。
一步步踏上河岸,不知何时,青灰色的天空凄凄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空气中弥漫着浮桥残骸被雨水浇灭后散发的潮湿烟气。
南方刮来的风吹在脸上,仿佛潮湿的吻,透过缕缕雨丝,齐国的土地已经触目可及!
“回家了……”这么多天来,阳生第一次露出了欣慰的笑。
然而下一瞬,公子阳生的心凉透了,他站在河滩的沙地上呆若木鸡,因为随着草丛悉悉索索的响动,无数身穿皂衣的人站了起来,一百把弩机指向了他,一支打着玄鸟旗号的庞大军队,已然在此恭候多时!
……
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一群赵氏轻兵高高举着,他们从南边的河滩过来,举着的人似乎已经昏迷,也不知是被吓晕的,还是被打晕的。
一个穿着轻甲的壮汉走在最前面,正是田贲,他脸上沾满河沙,腰上别着把环首刀,背后背一支强弩,腰带上还挂着两个齐人首级,鲜血还在不断往下滴。他手上则拎着一枚精致的玉佩,是从俘虏身上拽下来的,一边甩着,还一边趾高气扬的挥手招呼士兵过来观看他的战利品。
“田师帅又立大功了!”
周围挤了一大群凑过来的赵兵和宋兵,不断发出欢呼声,他们与田贲相处不像上下级,反倒像江湖朋友,不少人瞅个空子就上去摸一摸那俘虏,惊奇不已,他们从小到大,一般只能“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却从未见过真正的公子王孙。
不过今日一见,这位身份尊贵的俘虏除了比他们白净点外,也没什么不同之处嘛,比起将军的赫赫威仪差远了。一时间,周围赵宋两军将士齐声欢叫,齐人俘虏则面如死灰。
“执政在此,不得喧哗,退下,统统退下!”威严的声音响起,一位和公子王孙同样地位的大贵族在随从簇拥下走了过来,赵氏轻兵们一撇嘴,只能退到一边。
来者正是宋国执政乐溷,他本来帅一万宋军与赵无恤在郓城汇合,随后一同东进,可在抵达汶水,好容易追上齐军后,却被指派了一个任务:带着五千宋军,在两千赵氏轻兵引导下渡过汶水,在战场后方埋伏。
乐溷很乐意承担这个不用鏖战的任务,当然,这也意味着他们必须阻击有可能从平阴、东阿甚至穆陵过来的齐人援军。他亲自带着五千宋军埋伏,防备齐人援兵,引导他渡河的田贲老早就自告奋勇,带着轻兵去河边堵截。
但最后乐溷连齐人援军影都没看到,只能不甘心地带人来到河岸,随即看见了他此生难忘的一幕。
“齐人真崩溃了,竟然打的如此之快,这才打了两个半时辰啊……”乐溷呆呆望着战场,南面突然一片惊天动地的嚎叫,齐人开始成规模地逃跑,因为三面有赵军阻挡,汶水变成了唯一的方向。
他随即看向得意洋洋的田贲,作为世卿,他对这个粗鲁的军吏很是不喜,奈何此人是赵无恤爱将,据说多次犯了军中禁令,赵无恤也只是屡屡贬斥,没有狠心下手杀他,乐溷也只好捏着鼻子与之相处。
更让他不舒服的是,自己无功而返,田贲那边却捉住了不少溃兵,而其中第一个被俘者,就有这个被五花大绑的家伙。
于是乐溷高傲地指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人问道:“此人是谁?”
田贲正开心着,也没在意乐溷的态度,他蹲下揪起那人的发髻,露出了一张保养完好却略显苍白的脸:“是齐国的公子,几年前我曾跟随将军擒获过他!”
“公子阳生!?”乐溷一惊,随即大喜,西鲁的惨状他也有目睹,赵无恤对这个人恨得直咬牙,如今将其生擒活捉,这可是一件值得称道的事情啊!
乐溷比田贲谨慎多了,他让十多个齐人俘虏来轮流确认,等到认为万无一失后才满意的大笑起来,此战有了这个特殊的俘虏,也不枉他在这里蹲了那么久。
不过他随即又皱起了眉,因为阳生实在太狼狈了。
“此乃齐国公子,天生贵胄,岂能如此折辱?还不快点松绑,给他一身干净衣裳,待战事了解后,我亲自带他去见子泰!”
田贲不乐意地瞪大了眼睛,就像一对牛铃铛,对着乐溷晃动,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了。
“这可不行,赵军中有严令,谁抓获的俘虏,就由谁押到军士师那里记录在册,好方便时候清算功绩,执政,你莫不是想要贪吾等的功劳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