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的太阳,蹭着时辰慢慢上升,一轮红日在天边闪出轮廓的时候,图海的亲兵队就骑着马来点数了。
这时数万家属组成的辎重营刚刚在辕门之外排了一个弯弯曲曲的长队,队伍参照军制,十户为一伍,设伍长一名;十伍为一队,设队长一名;十队为一营,设指挥一名。一共设有十五名指挥,直接归图海节制。
李廷玉的队伍,在辎重营中单独负责近两百辆大车和推车,车上满满的装载着一个个大木箱,在昨天晚上,由刘良佐的军队连夜搬运上车,捆扎严实。箱子被铁钉钉牢,上了封漆,连李廷玉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只能从装上这些木箱之后,车轮深深的陷入地面之中来推断,里面应该是很重的东西。
图海让亲兵去点人数,自己召集了所有队长、指挥,开了一个会。安排队伍行进序列,宣布纪律。
队长、指挥都是刘良佐军中军人担任,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刘良佐的亲信,借机安插在辎重营中,等着到徐州以后作为先头部队经营场面,免得这数万家属到了地方,举目无亲无人上下协调,落得个下场凄凉。
李廷玉也任了一个指挥,但这个指挥部下人数较少,仅仅统领自己这五百多人,他倒无所谓,反正又不是真的带兵。
真正要命的是,图海把五百八旗兵分成三部分,一部分一百人在最前面开路,另一部分一百人坠在最后,留五十亲兵跟随自己走在大队中间,其余二百多人,打散在队伍各营之中。而李廷玉的队伍,被安排紧靠图海亲兵队之前,一举一动都在图海目光注视之下。
李廷玉开会回来,面带忧色,跟王欢小声商量道:“清将这么安排,是不是对我们有了戒心?”
王欢看了看阵势,却了然于心,微笑着道:“大人勿忧,清兵不是防备我们,而是在保护我们。”
李廷玉一听,皱眉一思量,想到了什么,把眼睛朝装着一个个巨大木箱的车队一望,说道:“难道……是因为这些箱子?”
“然也!”王欢笑道:“大人,你猜猜是这些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李廷玉行军打仗这么多年,当然不是傻子笨蛋,只不过脑子里没有去多想,王欢这么一提醒,立刻反应过来:“车轮深陷,牛都拉不大动,应该是极重之物,在军中除了军械,还能有什么东西这么重?莫非是金银物事?”
王欢也看着那一队长长的牛车,和跟在后面、推起来很是费力的手推车,低声道:“八九不离十,扬州城富裕繁华,城破之后清军又是关门屠城,城中的金银财物不知道被抢劫了多少。多铎要急着攻南京,手下兵力尤显不足,不可能留下宝贵的兵力来保着这些财物,丢了又不可能,只能选择护送离开。而我们,就是运送这些财物的苦力。”
李廷玉看着一溜的车子,不禁咋舌道:“****娘,这么多!清狗到底抢了多少啊!”
王欢却笑道:“大人,这是天助我们啊。”
李廷玉不解:“怎么说?”
“我们正愁在洪泽湖在没有船,清军就给我们送船来了。”王欢展颜一笑,附在李廷玉耳边一番耳语,稍息之间,说得李廷玉连连点头,也跟着大笑起来。
“好好好,不愧是我的军师参议,这点子是一套接一套!”李廷玉翘起大拇指。
“更好的是,这个图海胆大妄为,居然敢把本来就少的八旗兵分成几个部分,隔得又远,更是便于我们动手。”王欢的笑容,更加欢愉了。
二人并肩而立,一会看着清军阵列,一会又看看装着大箱子的车队,开怀畅笑,让站在二人身后的李严非常奇怪,又不明所以,但两人不给他明说,当然更不方便打听,搞得很是郁闷。
远处的图海,发号施令一番后,看着手下兵丁按照命令各自归位,亲兵挥舞马鞭,催促驱赶之下,如同一条巨蟒般庞大的辎重营终于开始慢慢动了起来,立刻带人骑马站上一个土坡,从高处观察队列移动。
“佐领,这样把咱们旗兵分开,是不是不大妥当?”一个身着铁甲的亲兵骑马靠近他身边,沉声道。
图海侧目一看,说话的是手下随甲苏勒,这人年方十八,宽额细目,面目英俊,长得身高体健,熊臂蜂腰,却皮肤白皙,因父母的关系,幼时在旗中一位贝勒府中当过伴读,拜师学艺,能识文断字,不像是白山黑水间走出的英雄儿郎,倒有几分汉族书生的样子,如果不是偏偏天生神力,勇敢过人,打仗常常一马当先,闯阵斩将屡立奇功,他是看不上这种白面书生的。
也正是因为苏勒勇武出众,图海改变看法,把他引为自己倚重,平时有事也同他商量。所以这时候苏勒才敢上前说话。
“哦,怎么不妥了?”图海淡淡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