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舟船劳顿,虽顺风顺水也让这位老人有些吃不消,许铁柱很知趣,也不多叨扰,向随行的陈琨交割了院中仆役,就向陈奇瑜告了罪,退了出去。
待他一走,陈奇瑜原本懒软软的眼皮一下就睁了开来,眼泛精光,示意陈琨驱开仆役,关上房门。
“这位许知府,你可知晓他的来历?”陈奇瑜问陈琨道。
陈琨与孟知雨同为大明读书人,孟知雨是个举人,陈琨还中过进士,两人脾气相投,很是熟络,从孟知雨口中,陈琨也多少得知了一些王欢身边人的底细,作为王欢亲如兄弟的许铁柱,当然陈琨也知道一些,立刻说了出来。
陈奇瑜听得仔细,不住点头,陈琨言罢,他才摸着长须若有所思,自语道:“原来如此,父母不存,出身贫苦,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刻苦善学,方能在小小年纪做到这个地步,很不错。而且与鞑子有切肤之恨,又和朝廷并无刻骨的仇,如果好好教导,也许于朝廷不失为一位干才。”
陈琨听他言语,不禁附和道:“大人,许知府能从一个小小流民,短短一年间师从小吏,由乡里荒村到县城府治,善理民情精通民政,如今不到双十年华,就为一方知府,管辖境内近十万民众,的确值得夸奖。”
陈奇瑜微笑道:“为官理政,无为而治即可,关键是看他背后是什么人。许铁柱的施政方略,王欢早已替他拟好,他只需依样画葫芦就行了,而且夔州军百战无敌,只要他不乱来激起民变,当知府也没有多大难度,有王欢这尊神在,许铁柱知府任上很简单。”
“不过话虽这么说,他能镇住一方,也很不容易了。”陈奇瑜摸着胡须眯起眼睛缓缓道:“民政千头万绪,极是考验人的耐心,我觉得,许铁柱正如一张上好的白纸,如果有人善加牵引,他今后一定还会更上一层楼,说不定不比老夫差。”
陈琨有些愕然,心头不由泛起一股奇怪的感觉,自己为官多年,虽然因为要保护陈奇瑜的关系一直在知州任上不图升迁,但自负很高,尚且不敢说能在日后匹敌陈奇瑜,许铁柱何德何能,当得起这句话?
陈奇瑜敏锐的察觉到陈琨表情有异,瞪他一眼,不悦道:“怎么?你不服气?”
陈琨慌忙躬身道:“哪里,小子不敢。”
陈奇瑜也不理他,哼声道:“我有意要收许铁柱做门下学生,传授他毕生积累,你也可以在一旁听着,能学多少是多少,今后有何成就,就看你自己是否努力了。”
陈琨一听,又惊又喜,喜的是陈奇瑜一生传奇,文能治国武能安邦,但在合州时心如死灰,整日闭门等死,自己有心想要讨教而不得门,如今终于有机会了。惊的是陈奇瑜竟然还起了要收许铁柱入门的心,许铁柱人是聪明,但天下聪明人多了去,也没见陈奇瑜收半个学生。
他的心思通过表情写在脸上,虽未说出口,却让陈奇瑜一览无余。
陈奇瑜微微叹口气,将身子靠上椅背,过了良久,才轻轻说道:“王欢很有主见,意志坚若磐石,我无法动摇分毫,偏偏观他言行,不似池中之物,年纪轻轻就以石柱弹丸之地坐下偌大局面,此子将来不可限量,如果他忠君事国,那是大明之福,如果他有二心怀二志,那大明,可能就会亡在他手里。”
陈琨听了无比震惊,面色苍白,颤声道:“那,那许知府与王欢乃过命的兄弟交情,即,即如此,大人何必还教授于他?”
陈奇瑜闭上眼睛,摇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这么说,正是赶在许铁柱还是白纸一张的时候,把事情做在前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