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格其实尚有顾虑,如果野战,六百骑兵冲击上千明军无所畏惧,他有十足的把握稳操胜券,但是明军躲在庄子里头,里面地形不明,明军人多,这风险就高了。
特别是这庄子有壕沟环绕,除了下马步战,否则根本进不去,那吊桥所用的木板千疮百孔,就算把绳索砍断放下来,骑兵马匹一踏上去,恐怕立时就会坍塌。
犹豫片刻,百战强军的意识还是战胜了理智,图格把牙齿一咬,长刀高举,厉声喊道:“全军下马,随我步战,我们冲进去,砍尽南蛮的头!”
身后数百人齐声呐喊道:“杀!”纷纷下马,抽取兵刃弓箭在手。
图格看向身边两个白甲兵,那两人心领神会,齐步向前,弯弓搭箭,凝神静气略略瞄准,“嗖嗖”两支箭矢带着劲风射了出去。
吊桥本是麻绳捆扎吊起,箭矢一到,不偏不倚的正好射中绳索,绳索一断,吊桥失去支撑,“碰”的一声,搭在了土坎边上,在壕沟上架起了一条通道。
图格将手一挥,身后的旗兵们鱼贯上前,高喊着满语冲了过去。
最前面的,是两个身强体健的白甲兵,他们身披罩甲,内穿锁子甲,甲胄表面的铁叶都被刷成白色,清晰的与其他战兵区分开来,彰显着特殊的身份。这两人一人一脚,踢开虚掩的庄门,抢先冲了进去。
图格紧随着前面的旗兵身后,冲进庄子,入目就是一条黄土巷子,巷子两边,都是低矮的茅草土房,偶尔有一两间砖房夹在其中,就显得很宽大,无论巷子里还是两侧的房屋内,都是一片死气沉沉,毫无生气。
旗兵们抡起手中长刀大棒,“乒乒乓乓”的砸开两边的房门,进去搜查,一个拔什库走前两步,在地上捻起一块红色的泥土,在鼻子上闻了闻,皱眉向后面的图格说道:“是血迹!”
其实不消他说,只要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到,这条黄土巷子地面上,到处都是鲜红的血迹,因为时间不长,血迹颜色没有发黑,依旧是鲜红色的夺目,表示这条巷子中,不久前刚刚发生了一场血战。
奇怪的是,除了血迹,却没有尸体,连一块衣甲、一把兵器都没有,冲进两边茅屋中的旗兵们也一无所获的钻出来,摇着头禀报屋内无人。
图格心中奇怪,看这架势,自己那队兵多半凶多吉少,不过明军为什么把他们的尸首带走呢?要带回去请功砍头亏行了,搬走尸体多么费事啊。
“向前冲,去前面看看。”图格当机立断,催促着旗兵们向前,看来明军伏击了自己的人之后,就带着尸首跑了,上百人的尸首,带着就是个累赘,肯定跑不远,这庄子里一定还有明军残余,现在前后两处庄门都被堵了,他们插翅难逃!
地上的血迹一路延伸,顺着庄子中间的小路不断向前,清军们咬牙切齿的一路奔跑,很快就穿过了这条不长的小巷,来到了方家集的中央。
这里是一处较大的空地,一侧有个土台子,似乎是平日里农闲的时候,庄上大户人家请来戏班子表演大戏的地方,土台子并不高,直到普通人的腰际,不过此时,台子上堆满了东西。
全是尸体。
近百清兵的尸体,被剥的光溜溜的,堆砌在土台子上,像一道京观一般成了一座小山,横七竖八,血迹淋漓。
不少尸体还瞪着眼睛,犹如死不瞑目一样看着天空。
“啊~~!”图格狂吼一声,疾步上前,奔到尸体堆前,发疯似的吼叫着:“可恶的南蛮,懦弱的明狗!竟敢如此对待我们的战士!”
这些尸体上的衣甲全被剥去,连贴身的衣物都没有,赤条条的裸露着身躯,像一具具被脱毛的猪,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身上的伤口多如汗毛,大的如碗口,小的如枪眼,密密麻麻,数不胜数,不知遭受了怎么样的杀戮,才会有这么多的伤口。
“搜!仔细搜!”图格咆哮着:“这庄子里一定还有明军没跑走,搜出来一寸寸的割肉!”
跟随他入庄的清兵都是一般气愤,正要答应着,却听庄门来路上,突然爆发起一阵炒豆子般的鸟统声。
无数汉人的喊声在庄门处响起:“杀鞑子啊!”
图格闻声一惊,愤怒的脸上更添怒气,这些南蛮太嚣张了,躲在这个庄子里打埋伏,难道真的就能凭着这些下三滥的手段赢得了八旗军吗?八旗军野战无敌,近战当然更是无敌,自己带了六百人来,足以在这里绞杀伏军。
“不要慌,白甲兵随我向前,打通另一侧的庄门,让外面的人进来,余者十人一队,散入庄中混战,遇到明军就杀,不留活口!”图格冷静部署着,一点没有慌乱的样子。
他没有注意到,在空地四周,那些茅草房黑黢黢的窗户中、破门里,还有四面许多房屋之间的小巷中,伸出一根根鸟统枪管,和一具具摧山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