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对陈奇瑜的话,他是斟酌之后,才开口说的。
忠于汉家而不是朱家,收复河山为的是苍生而不是明廷,是王欢的底线,他不可能对一个垂死之人撒谎,也不可能昧着自己的本意发下不切实际的誓言。
言尽于此,多说无益。
看着天上漂浮的黑云,王欢只觉心头堵得慌,有什么东西咯在心头,很不舒服。
明末的书生,平日里吵吵得厉害,看什么都不顺眼,为了一些鸡毛蒜皮般的事情可以将朝堂变成菜市场,把皇帝不当回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将文臣坏事、不知兵事非要装周瑜的恶习发挥得淋漓尽致,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说别人时什么都懂,自己上阵时什么都不懂,大事不会做小事不屑做,所以崇祯临死前痛呼:“文臣皆可杀!”
但又有一些书生,事到临头关键时刻,却表现得无比坚贞,宁死不屈,如何腾蛟如此小肚鸡肠,多次与堵胤锡闹个人矛盾导致大局败坏,可谓能臣也是妄臣,却在兵败被俘后坚决不投降,死在了屠刀下;又如刘宗周,东林党的代表人物,为人刚正不阿,眼里揉不得沙子,正直得连清廷都佩服,却因政见不合而不顾大局,上疏弹劾领兵大将拖后腿,同样在明亡后绝食而死。
这些人,不是栋梁之才却是大义之人,甘愿为国家献出生命,让人又爱又恨。
追求心中的正道和不顾一切的愚忠,是这类人的两大特点。
陈奇瑜同样是这类人物。
王欢的心里,觉得匪夷所思,政见真的那么重要吗?为了心中所谓正道而不顾存亡大局,人家外敌都打到家门口了还内讧不休,这样的正道,与自我灭亡何异?
摇摇头,王欢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就听屋中一声哭喊声骤然响起。
“大人!”
“陈先生!”
这是陈琨和许铁柱的声音。
整个院落的气氛随着哭喊顿时无比悲痛起来,王欢心中一颠,立刻明白,陈奇瑜死了。
他挺着一口气,是要见王欢一面,托付自己放不下的心事。
雷声滚到了头顶,乌云压顶的天空,顿时电闪霹雳,绿豆大小的雨滴,说来就来。
噼里啪啦的雨声中,王欢闭上眼睛,站在雨地里,感受着雨滴的冲击,仿佛那一颗颗水滴,能冲去心里的烦恼和悲凉,洗去乱世的铅华。
与陈奇瑜相见的一幕幕,电影回放般在他的脑海中闪现,明末一代奇人,就此如流星滑落。
陈奇瑜是卢象升的老师,跟名传后世的袁承焕、孙传庭、洪承畴、乃至学生卢象升比起来,他是一个并不那么出彩的悲剧人物,车厢峡是他一辈子抹不去的阴霾,与人笑柄,但客观的说,此人一身本事,进士出身跻身武将,能文能武,并不比任何明末名臣差。
能得到他的辅佐,实属幸事,故而他的死去,王欢深深感到失落和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