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2 / 2)

渐入秋季,安文佩怀孕的肚子,有了明显的凸鼓状,安大夫人牛氏常带补品过府看望女儿,当然,安文汀也常当做小尾巴跟过来,鲜少有出门机会的南姗,对有小伙伴登门来玩,表示很热烈的欢迎。

又过了些天,秋菊开得正好。

南姗被老爹送去陵安侯府小住,温流庆是个很和善的老人家,微笑起来的模样像个老神仙,他待南姗特别好,从不拿规矩拘束她,在他跟前,南姗怎么纯天然的坦率,温流庆都是笑眯眯的,不愧是行走过江湖的人物,最是潇洒不羁,若换了她老爹,早一眼横过来,训她:“又没规矩!”

温流庆已然是八十八岁的高龄,身子骨依旧十分硬朗,这日,南姗跟着温老祖宗溜了一圈花园,便回到温流庆的书房看画,温流庆年纪一大把,几十年来收藏的字画,不是古董中的古董,就是精品中的精品。

南姗随意挑了一副画卷,缓缓在桌面摊展开来,这幅画原本宣白的纸张,已泛出存放久远的黄意,一看就是上了年头的东西,这幅画的内容,与现在的季节十分融洽,正是一幅菊花图。

画的是一大簇紫重菊,看着甚是栩栩如生,旁边还有龙飞凤舞的题字,南姗低头看着,顺便嘀咕着出声念道:“寒花尽,蕊盈枝……细叶抽翠,重瓣簇芳,时光荏苒不负,独垂盈袖在栏……嗯,宁肯抱香枝头老,不愿舞随秋风落。”随后看了看落款:“明寅三年,乔嫣然、盛怀泽共作……”

托读过《史传》的福,南姗想了一想,抬头问温流庆:“老祖宗,这幅画是盛朝时期的呀,哟,从盛朝到夏朝再到咱们萧朝,这画可有不少年头了,这个盛怀泽好像还是个皇帝呢……”

温流庆含笑的眸子轻扬,先夸赞南姗一句:“小姗姗的史书没白读,记性也不差……这个叫盛怀泽的,的确是个皇帝,还是个挺有意思的皇帝。”

南姗伸手摸了摸画卷,随口问道:“他怎么有意思了,噢,对了,这个乔嫣然又是谁呀,居然能和皇帝一块作画……”

温流庆轻拂衣袖,笑着站在南姗身边,道:“自来帝葬皇陵,都是与后合葬,这个皇帝的陵墓里呢,只躺着他自己,殉葬品中有两幅画,其中一幅,就是这卷菊花图。”

南姗轻轻‘咦’了一声,好奇道:“为什么呀,那另一幅画是什么?”

温流庆抚摸着胡须,又道:“史书有载,这个明寅帝一辈子没娶妻,自然就没有皇后啦……另一幅画嘛,听说画的是一幅美人图,见过之人无一不说,画中女子容貌倾城,堪称绝代佳人,不过,老祖宗到现在也没搜罗到那幅画。”

南姗继续好奇:“还有不娶妻的皇帝么?”萧清淮的皇帝粑粑,都有过俩皇后呢,当然,一个是死了之后追封的原配,另一个就是如今的钱皇后了。

温流庆笑道:“书上就是这么写的,都数百年前的事了,到底真相如何,谁也不知道,不过也有野史书上写,那幅美人图中的女子,便是明寅帝一生挚爱,最后却嫁给了一位将军,皇帝痴情独钟,也就一辈子未娶妻。”

没有娶正经媳妇,也有三宫六院的嫔妃呀……南姗扁了扁嘴,指了指画中的落款,道:“美人图里的女子,会是这个乔嫣然么?”

温流庆轻笑着回答:“兴许吧。”

欣赏完毕,南姗小心地拨动画轴,将历史悠久的菊花图合上,继续摊开另一幅观赏。

秋高气爽之际,难得出门放松的南姗,要求遛个马,南笙哥哥义不容辞……帮忙牵马,已然十四岁的南笙哥哥,个子抽筋似的疯长,如今已是个身姿挺拔的男子汉,小时候嫩嫩甜甜的声音,到了现在,已变成一把非常有男人味的磁性嗓音:“姗姗,你可乖乖坐好,抓握好缰绳……要是爹爹知道我摔了你,铁定要抽脱我两层皮。”

南姗坐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莞尔一笑:“放心,放心,小哥哥怕挨打,妹妹还怕摔着呢,快牵着走呗。”

在马上颠簸了好一会儿,南笙催南姗下来时,南姗仍感意犹未尽,于是和南笙哥哥讨价还价,这个时候,秦华不知打哪儿冒了出来,指着赖在马背不下来的南姗笑道:“姗妹妹,你怎么这么淘气呢,就不怕姑父训你啊。”

南姗撅嘴反驳:“我爹爹又不在这里,你不说,我小哥哥不说,我爹爹哪里会知道。”

秦华一脸同情,道:“可是老祖宗已经对姑父说了你在遛马,这不,我就是来唤你回去见姑父的。”

南姗听得很想吐血,抑郁无比道:“我爹爹来啦么。”好倒霉。

南笙也胆战心惊地抖了抖,冲南姗抱怨道:“你个小丫头,哥哥可被你害苦了……”没好气地瞪南姗一眼:“早不骑马,晚不骑马,偏偏选今个骑,还不快下来,手递给我……”

——她又不是神仙,哪里知道老爹今个跑来啊!

南姗在南笙哥哥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下了马,一旁上前搭把手的秦华,唠唠叨叨道:“姗妹妹,你一个小姑娘家,可真是胆子大,这么高的马背,你也敢爬上去骑,也不怕不小心摔着,我听父亲说,五皇子在学骑马的时候,就从马背上摔下来了呢……”

☆、第78章 再逢已陌路

秦岳年纪不大,却有个比上年纪的老太太说话还要啰嗦的性格,南姗一边扶着南笙哥哥下马,一边听攥稳住马头的秦岳絮叨……哎,你等等,什么叫‘五皇子在学骑马的时候,就从马背上摔下来了呢’。

南姗耳朵突然一懵,有片刻的短时性失聪,这消息听在耳中,仿佛很久以前,久到上辈子,忽闻某好友突然车祸的情景……回神之后,南姗还有点恍惚的茫然,语气十分匪夷所思,又有点难以置信地问道:“岳哥哥,你说什么,五皇子……从马上摔下来了?”

秦岳很斩钉截铁地答道:“是啊,都好几日之前的事了。”见南姗好奇发问,又唠唠叨叨叙述其中详细情况:“我听父亲说,五皇子伤得很严重,到现在还昏迷未醒,圣上大发雷霆,把教导五皇子御马的师傅、以及随行保护的一众人等,全部下了刑部大狱,御医院的御医也全被传了去,日日夜夜地守着……”接着又叹了口气,感慨道:“真是多事之秋啊,圣上才新得了一位七皇子,六皇子却夭亡了,这还没过几天,五皇子又摔得不省人事……哎,姗妹妹,你发什么愣,姑父正等着你呢,快随我回去吧。”

南姗脑袋木木地应了一声‘噢’,萧清淮坠马,还摔得不省人事——骗人的吧,可是,秦岳不可能信口雌黄,但是,萧清淮从马上摔下来……这怎么可能呢。

……

回到正堂时,南瑾老爹正坐着与温流庆叙话,南姗脚步规整走上前,福身行礼:“女儿见过爹爹,给爹爹请安。”

南瑾静静看了闺女一眼,板着脸道:“你一离家,就变脱缰的野马,这些日子,又玩疯了罢……”

南姗温顺的低着眉梢,聆听父亲大人的教诲,却悄悄转动眼珠子,朝温流庆老祖宗抛媚眼求助,接收到求助讯号的温老祖宗,深深瞪一眼严肃的孙女婿,冷哼道:“合着按你说的意思,小姗姗是脱缰的野马,老头子这里就是专养野马的荒草岭了!”

对这位岳祖父,南瑾向来十分敬重,忙拱手赔罪道:“祖父息怒,孙婿绝无此意。”

见老爹难得一见的吃瘪触霉头,与妹妹一起回来的南笙,忙垂低下脑袋,使劲抿紧两片嘴唇,生怕一不小心当场喷笑出声,那老爹铁定会跟他秋后算账,让他爽个够啊爽个够,还是在心里头偷偷乐一下,比较实在。

秦岳明显功力不足,小挟扑哧’了一下,虽然很快噤了声,但是,南瑾灵敏的耳朵已经清晰的捕捉到了,被南瑾瞅了一眼的秦岳,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

温老祖宗得理不饶人,继续哼哼:“老头子每回见你,你不是板着脸训闺女,就是皱着眉头批儿子……”伸手拉过耷拉着脑袋的南姗,安抚地拍了拍小肩膀,再中气十足道:“哪家的闺女,有我们小姗姗乖巧听话,你还不知足,三天两头地训,也不怕把她拘成小呆子!”

——他不常常约束拘谨着,他闺女会变野小子!

早些年赋闲时,因闺女好奇牛是不是吃花,南瑾陪闺女喂大黄牛吃过野花、因闺女好奇毽子里装的五花鸡毛,南瑾领着闺女观赏过一堆大公鸡喔喔叫的场景,因闺女好奇小孩子为什么老吐泡泡,天天缠着他问这到底是为什么,无法给出解答的他,有一段日子一见闺女张嘴就头疼!有如此与众不同的好奇心,他闺女怎么可能变小呆子……

南瑾斟酌着词句,道:“祖父,姗姗渐渐大了,不能再和小时候一样野着玩,我和夫人已商量过了,等明年开了春,就让她有自己的院子独住了,她该学着管人理事、支配银钱,不能总当长不大的孩子呐。”

南姗吐气微默,为毛一个才要迈上十岁年龄的女娃,就要学管人理事啊,明明连小学毕业的标准年纪都不到,唉,古代的孩子早当家啊。

南瑾亲来一趟陵安侯府,自不可能空手而回,在陪温老祖宗聊天下棋品茶之后,将离家数日外居的南姗,也一并带了回去,马车之中,南瑾揉揉闺女的小脑瓜,淡和着语气问:“姗姗,爹爹不来接你,你自个就不想着回家么?”

南姗抿嘴一笑,大眼睛明亮而有神,两只小爪子巴住老爹的袖子,眉眼弯弯的娇俏讨喜:“原来爹爹是想女儿啦……可是,爹爹,女儿才离开家不到十日呢。”

南瑾面容一整,居然白了南姗一眼,轻嗤道:“臭美啥,爹爹几日没训诫你,正全身不痛快,回去给我当心点。”

——您老拿训我当吃家常便饭啊……南姗愁眉苦脸建议道:“爹爹,家里不是还有梵弟弟么,您若得了空,多教育教育他嘛。”——别老盯着闺女我啊。

南瑾眸光深沉,叹气道:“谁让你最不让人省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