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姗莫名其妙地坐下,疑惑道:“爹爹不去和离哥儿、果哥儿玩么?”一岁多的两个小娃娃,正是最活泼可爱的时候,又生得那般粉粉嫩嫩,您老不去玩会儿?错过这个村,等他俩长大了,就没这个店了喂。
南瑾绷着脸道:“你不懂什么叫严父出孝子?”
——当然懂,古语云,严父出孝子,慈母多败儿嘛。
但是,南姗默默吞了吞口水:“我是懂,可离哥儿、果哥儿现在还不懂啊……”您老想树立出严父的形象,起码也得等他俩稍微懂事的时候,呃,再开始吧。
南瑾仍旧绷着脸:“正因为他们还不懂,爹爹才和懂的人玩,爹爹让你陪着下棋,你若是不肯,便是不孝,这道理你懂吧。”
南姗规矩地坐好,颔首应道:“懂。”
南瑾面无表情道:“同样的话,我说给离哥儿、果哥儿听,他们能听懂么?”
南姗摇头:“不能。”能听懂的是天才。
南瑾总结:“这不就结了,和你说话既不是对牛弹琴,又不浪费唇舌,爹爹何乐而不为呢,别废话了,开始落子,你若能赢爹爹一局,便让你去你舅舅家里玩三天。”
南姗心里大是激动,可神色却很忧伤:“我与爹爹下过许多盘棋了,赢的次数,目前还是颗大鸭蛋嗳,爹爹能不能让我一次……”每次都说她若能赢,就允许她如何如何,最关键的问题是,您老总不让她赢,次次的结果都是雾里看花,水中捞月,鸡飞蛋打一场空。
南瑾训诫道:“观棋不语真君子,落子不悔大丈夫,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弄什么虚作什么假,人生如棋,棋亦有道,闲暇的时候多琢磨琢磨。”
南姗差点听成蚊香眼,和尚的工作是参禅,道士的专业是悟道,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她琢磨什么道呀她,她的思想境界修炼得再高深,能让她白日飞升去做神仙嘛,或是被穿越大神再pia回现代嘛,若是能,她立马剃了头发做姑子去。
九月十六日一早,迷糊睁眼的南姗,听到外头噼里啪啦的秋雨哗哗,微抓狂地捶床板低声咒骂,好不容易被批准出门一趟,可恶的老天爷却同她作对,就不能等过了今天之后再下雨么……
南姗怒捶床板的声音,惊动了外头的董妈妈,董妈妈在外头唤了一声,便轻轻推门进来:“小姐睡醒了吧……老夫人那边已来人传话,说雨势太大,今日都不用过去请安了,还有,老爷去上朝前吩咐,说天气不好,秋雨阴凉,让小姐别出门玩了,免得着凉病了。”
——什么叫做天大的好事被泡汤了,对南姗而言,这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过,出门赏菊的计划是泡汤了,但是,最爱横着走的螃蟹,还是没跑出她的五脏庙,派去武昌候府跑腿的小厮,给南姗带回小半篓大闸蟹,有点郁闷的是,这家里的上上下下,凡谁得了些吃的用的,均需上交给南老夫人一些,以示孝敬,但是,与其说孝敬给了南老夫人,还不如说基本全贡献给了南毅那臭小子,真特么善了个哉的。
渐入寒冬,南姗每晚入睡前的愿望,便是第二天早晨能多睡会儿,大概上了岁数的老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失眠症,南老夫人每日起得极早,整日抖擞着精神,接受着一众儿媳孙媳孙子孙女的请安。
这日,众人均按时抵达,唯独南毅缺席,南老夫人丝毫不以为意,倘若换了旁人这般不守规矩,她老人家早就雷霆大怒了,南老夫人受了晚辈们的礼后,分别问叶氏和温氏:“敬哥儿、笙哥儿也都十七岁了,他们的婚事可都有着落了?”
温氏神色自如地背诵标准答案:“回母亲,笙儿现在还只是个童生,老爷说了,待笙儿的功名再往上考考,回头也好寻个妥帖厚实的岳家。”
——其实夫妻俩早心知肚明,南笙的媳妇已基本尘埃落定,沈茂文夫妇也都含蓄默认,不过因着沈佳慧还差一年多才及笄,凡事谨慎为上,便暂先不透漏风声。
叶氏略微无奈地扯着帕子,道:“儿媳与家中兄嫂刚商量妥,会聘本家的侄女给敬儿做媳妇,明年开春后就娶进门来。”
☆、第103章
南敬堂兄与其叶氏表妹成亲的大喜之日,南姗再度接待突如而至的姨妈,便被温氏以身子不适的借口,让她在自个的窝里躲清闲,不必出去会客。
此时正值阳春三月,阳光暖意融融,喜鹊在春意烂漫的树枝头,叽叽喳喳的叫唤,南姗捂着贴在肚皮上的小暖包,感慨道果然是春来喜事多,敬哥哥娶媳妇了,子兰姐姐马上要嫁人了。
南姗倚在大迎枕上,瞅着已满十六岁的夏枝和夏桂,车轱辘似来回忙碌,撑着脑瓜子想事,她原先的大丫鬟秋鹊和秋雁,和现在的大丫鬟夏枝和夏桂,均是由崔妈妈自小一手调教,都很规矩守礼,在她快十岁那年,秋雁和秋鹊均到了可婚配的十七岁,若是让二人一直服侍到南姗出阁,那时就二十三、四岁了,是以温氏思虑之后,便做主将二人早早婚配,以后当她的陪房,又提拔了夏枝和夏桂升职大丫鬟,如今也已快四年了。
这段日子,又到南府仆役的大型婚配期,内院各房都在处理年纪可配人的丫头,服侍南梵的春蕊和春芳,已到十八岁,这次也在被迁出之列,温氏已拨调春巧和春杏顶替上任,这几日,南姗瞧着夏桂和夏枝,她俩每到闲着的时候,就会发呆走神,露出的表情还颇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
南姗想了想,将夏枝和夏桂叫到跟前,笑着问:“两位姐姐,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一个两个都没精打采的?”
夏枝瞅了一眼夏桂,才低声道:“回小姐,没什么心事,就是春蕊姐姐和春芳姐姐要走了,心里有些舍不得,我们自进府里来,就一块跟着崔妈妈康妈妈学规矩,都已认识十多年了,想到以后不能常见着了,有点难过……”
南姗对此种现象也很无可奈何,没有人身自由权的丫鬟小厮,到了合适的年纪,主人认为你该婚配了,便会为你做主配姻缘,哪怕你不愿意也反抗不得,主人若是想多奴役你几年,就算你有了心上人也成就不得良配……南姗动了动身子,又问道:“你们可还记得春桃、秋菊、夏荷、冬梅,还有秋雁和秋鹊几位姐姐?”
夏桂黑白分明的眸子微有疑惑之色,应道:“记得。”
南姗接着道:“她们之中,有的已出去十来年,有的刚出去一两年,你们认为她们现在过的日子,与天天待在府里时有什么不一样?”
夏枝茫然地眨眨眼睛,不解何意,南姗悠悠然笑道:“最大的区别就是,她们刚出府门的时候都是孤零零一人,而再回来拜见夫人的时候,却是拖家带口,热闹得不行,这回,秋雁姐姐一家来给夫人拜年时,我记得夏桂姐姐可是抱着秋雁姐姐家的小丫头,喜欢得不行不行的,使劲往她兜兜里塞糖果……”
夏桂羞红了脸,冲南姗皱皱鼻子,嗔道:“小姐,您说这个做甚么……”
南姗摇头晃脑道:“我说这个的意思嘛,就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话一出,连夏枝也脸飞红霞,南姗接着道:“夫人是个厚道人,给她们挑配的人选,都是由崔妈妈亲自把关,最后由夫人点头之后才婚配的,你们瞧瞧,从咱们房里出去的姑娘,只要用心经营,哪个的小日子不是过得美美的……”
夏桂红着脸道:“小姐才几岁,就说这些话,若让董妈妈听到了,又该训我们在小姐跟前,多嘴多舌乱说话了……”
南姗极富有诗意的吟道:“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你们小姐我呀,不是马上就十三岁了么,这些话哪用得着你们说,我长这么大一双眼,自个不会瞧么?”说着,一对大大的眼珠子弯翘的波光潋滟,轻声劝慰道:“你们不用舍不得,也不用难过,我以后也会给两位姐姐找个好归宿的。”
夏枝轻轻瞪了南姗一眼,恨声道:“小姐,你刚还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喊难受呢,这才一小会儿,就笑眯眯地打趣我们这些丫头,敢情是肚子不难受了!”
南姗立即愁眉苦脸道:“谁说不难受了,哎哟,哎哟……”夏桂和夏枝双双扑哧发笑。
三月末,南姗随温氏前往武昌候府,给即将出嫁的君子兰添妆,到达武昌候府后,母女俩由武昌候夫人江氏陪着,去见了待嫁中的君子兰,奉上一盒贵重的贺礼,一番说说笑笑之后,温氏和江氏携手离去,留南姗和君子兰再说些体己话。
君子兰生一张鹅蛋圆脸,丰丽白润,雍容大度,穿着挑金线的蔷薇红撒玉兰花纱裙,拉着南姗的手笑道:“才几天不见妹妹,妹妹竟又长高这么许多!都快赶上我的个头了!”
南姗直喜得眉弯眼翘,语调明快:“我大哥哥这回从临州回来时,见了我直说,我就跟那春雨后的竹笋一般,才一年不见,就窜出了这么高的个儿!子兰姐姐,你知道我爹爹和我小哥哥是怎么解释,我忽然长得这么快么!”
君子兰轻轻发笑,鬓边的累金丝嵌红宝金凤钗的钗翅直颤抖:“快说来听听。”
南姗清了清嗓子,学起老爹素日的模样,板了严肃的木头脸,口吻清清淡淡:“她一天能吃五顿饭,顿顿要吃三大碗,若是不竖着长,岂不就要横着长了!”然后,再行云流水地转回自己,喊冤道:“哪里有我爹爹说的那么夸张,我饭量是大了些,可也没有次次都吃三碗饭呀……我那回猛吃三碗饭,还是因为和我小哥哥偷偷喝酒,才被他老人家罚不许吃午饭,我素日每餐基本只吃一碗半,那天中午饿了一餐,到晚上的时候,我给补了回来,才正好凑成三碗嘛……”
君子兰听了南姗的话,直笑得东倒西歪:“哈哈……那你小哥哥又是怎么说的?”
南姗摸了摸自个粉藕似的娇嫩脖颈,又道:“我小哥哥说,他见我个子长得特别慢,就把我当成地里的大萝卜,一闲着有空的时候,就托着我的脑袋往上拔,想让我能长得快点儿,他说他连续拔了五六年,终于把我拔高了,让我好好谢谢他!”
君子兰又一次笑得乐不可支,连声道:“你小哥哥说话的做派,还和幼时一般有趣!”
喘了一口气,南姗又气嘟嘟道:“他还好意思让我谢谢他,他每次回家,都要捉弄我顽,把我惹急了追着打他,好几次刚巧被我爹瞧见,我爹就训我乱跑乱跳,成何体统!子兰姐姐,你知道的,我爹爹只要一对我说‘成何体统’这四个字,我不是要抄一百遍《女则》,就是要挨十下手板。”
“当然,他也没能置身事外,我抄一百遍《女则》,他就要抄两百遍《孝经》,我挨十下手板,他要挨二十下,我爹爹每次都让我自个选其中一样受罚,他也得跟着挨同样的罚,哈哈,我小哥哥最不爱写字,我偏每次都选抄书,次次都把他气得跳脚,因为若是字写得太难看,我爹爹不满意的话,还得继续抄写……不过,他现在非常感谢我,若不是我给他寻了这么多练字的机会,他去年考武童生的时候,恐怕还得不了第一名,我听说,有个武艺和他一般好的考生,本来也有可能拿第一的,就因考《武经》那一门时,那人写的字太丑,实在不堪入目,只能屈居第二。”南姗又十分愉悦地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