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所有人退去,留给病人一个可以充分休息的环境。而一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却在此时缓缓睁开了双眼。一双深黑的眼瞳望着头顶的空白处,适应着眼前的光线,接着,他伸出手,望着自己掌心。
慕梵醒了。
他记得那晚发生的一切。
意外喝下带有毒素的酒水,远离人群,甚至是遇到有奕巳之后的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然而此刻,他却希望自己没有那么清晰的记忆。那么,他就不会记得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也不会记得……那双手的温度。
慕梵是故意的,在发现自己中了神经毒素后,他利用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逃离人群去找有奕巳。因为慕梵知道,在这时候能抑制住自己的失控的人,就只有他。至于压制住自己后,有奕巳会不会遇到什么问题,原本就不在慕梵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只是为了利用那个人而已。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慕梵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变得如此不能自控。他竟然在外人面前,展露出最软弱不堪的一面,甚至差点暴露出心底深处的秘密。然而,更令他意外的,是有奕巳温柔地抚上自己额头的手。
此时,站在病床前,慕梵伸出手缓缓触碰额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曾经属于某个人的温度。
滚烫,火热,好似发烧了一样。
王子殿下怔怔地看着窗外。他有些搞不懂有奕巳,那时候不小心露出破绽,有奕巳应该会怀疑,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那为什么他不戒备,不先下手为强,而是选择救自己?
为什么,当时有奕巳照顾自己的动作,那么温柔?甚至让他怀念起幼时,兄长抚摸自己的动作。
总是自以为掌控一切的王子殿下,此时陷入了深深的迷惘。
“殿下!”书记官推门进来,惊喜道:“您终于没事了!”
“梅德利。”慕梵看向他,“把现在的情况告诉我。”
“是的,从您昏睡后已经过了一周,陛下派出的特使抵达北辰,正在参加审判。我们还担心,在这之前您都无法清醒呢。”
“审判?”慕梵抓住一个关键词,“对谁?”
“审判有下毒嫌疑萧奕巳,就是今天……等等,殿下,您去哪!?”
梅德利惊慌地追出去,却只看到慕梵渐行渐远的背影,那是梅德利第一次在慕梵脸上看到那种表情——像是愤怒又像是担心。
一点都没有平时,冷静自持的模样。
……
“下面我宣布,审判开始,带被告人出庭。”
北辰军校议事大厅再度坐满了人。而这次与上次不同,有奕巳是被拷着枷锁带上来的。他以投毒事件嫌疑人的身份,出现在大厅上。看到他出现,旁听席上一片哗然。
“肃静!”
主审的法官敲了下法槌。
“任何干扰本次特殊审判的人,都会被带出法庭。下面,请保持安静。”
没有人再敢随意说话,但是他们可以用眼睛,一遍一遍地打量着台上的人。有奕巳背后几乎被各种视线灼穿,但是人们发现他依旧不见胆怯,而是面向法官席,笔直地站着。
在这个位置上,有奕巳可以清晰地看到现场的位置分布。在他正前方,是三个合议庭法官的席位;左方是控方,几名临时调来的检察官正襟危坐,身上别着黑金色的徽章。而在右方的辩护人席位上,有奕巳竟意外地看到了,莫迪教授?
莫迪教授来担当他的辩护人,这是他根本没有想到的。
而就在他晃神的期间,在法官主导下的控方的发言已经结束,轮到辩护方发言,莫迪教授整了整衣领,站了起来。
“对于控方怀疑我方当事人涉及投毒事件,我澄清以下几点。其一,即便萧奕巳与许多多有交往,但这并不能证明,两人在投毒事件有传统。控方若指证这点,请提出更准确的证据。其二,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证明萧奕巳与慕梵所中之毒有直接关联……”
莫迪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人打断。
是包法利,作为共和国法官的他,如今竟然和帝国特使一起坐在控方席位上,实在是讽刺。
“但是慕梵殿下的毒素非解药不可解,而他在萧奕巳身边时,已经不受毒素控制,难道不是萧奕巳给了他解药吗?这就足以证明,他是共犯!”
“法官大人。”莫迪教授向主审法官道,“有人打断我方发言,请您严格按照规则审查纪律。”
法官一拍槌,警告。
“控方请注意法庭秩序。”
包法利蔫蔫地,不再说话。
莫迪继续道:“刚才的话,也正是我想说的。事实上,校医院接受慕梵后第一时间做了检查,证明他体内仍有毒素,只是被压制住,并不能发挥功效。因此,并不能证明萧奕巳给慕梵服用了解药……”
又继续陈述一段后,莫迪示意发言结束,坐下。
接下来,法官示意双方就问题进行焦点质证和辩论。而总结下来,问题关键争议是,当时慕梵的情况究竟是怎么好转的?如果不是有奕巳给他解毒,他为什么没有继续失控?对于这点,莫迪提不出反驳证据,控方也不能提供更多证据,双方一时陷入僵局。
“这就是最大的疑点!”包法利抓住机会狠咬一口,“如果他不是共犯,没有解药,那慕梵殿下为何没有继续失控?那可是足以控制鲸鲨的药剂量,难道你们要让我相信——”
他指着有奕巳,嘲笑道:“这个不过刚刚入学,异能等级如此低的平民,竟然有办法控制住殿下的暴走吗?他以为他是谁,可以对一个鲸鲨施展压制异能?!”
他这嘲讽的意味和吹捧帝国的做法太过明显,在场的很多人都皱起了眉。
“这家伙怎么回事?”沈彦文低声道,“明明几个月前的入学资格评议上,最针对慕梵的就是他,为什么他现在又去讨好帝国?难道就不打脸么?”
“不是讨好慕梵,也不是讨好亚特兰蒂斯帝国。”伊索尔德明晰道,“是迎合他自己的利益。这种人,只要有足够好处,他哪会在乎这些礼义廉耻。”
然而无论下面的人怎么想,审判开始因为包法利的发言,开始转向对有奕巳不利的局面。莫迪教授深深蹙起眉,开始思考如何挽回局势。
见状,包法利更得意道:“如果他萧奕巳能证明自己有这样的天赋,我就是跪下给他做牛做马又如何?”
“做牛做马倒是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