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然闻声抬头,见到荆雨笑盈盈地下来,原本还想与他说话,结果却发现荆雨身后的裴澜之轻轻摆了摆手,邵然有些微讶,再与荆雨对视时,果然发现,荆雨依然没有彻底清醒过来,那双眼眸黑沉,如同被乌云遮盖着。
这下盆栽里的熊童子直接由惊喜变为了伤心,肉肉的身躯都低垂了下来,岳灵现在修为大损,根本出不了盆栽,更别说凝成实体了,白日里,他一直躲在盆栽阴影处,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地对荆雨说话,但是荆雨什么都听不到,他想要告诉荆雨,如果荆雨肯原谅他,他们依然是朋友,这一切都不是他所愿,他从没有想过要伤害他!
熊童子:“呜……”
邵然伸出手指敲了敲盆栽边缘,“行了,好好工作,借你的眼睛来用一用。”他把手边的几块类似的拇指大的小圆石铺开,“将功赎罪。”
熊童子瞬间精神抖擞,化作一点荧光,融进了石子里,桌上的几粒石子动了动,像是有生命一般漂浮了起来,在邵然眼前摇晃。
第50章 故意的
荆雨要出门, 裴澜之自然得陪他一起去。
小区静谧极了, 这里是富人别墅区, 每幢别墅之间都会有茂密的绿化植物遮挡视线,使得眼前的一条花园小路幽深悠长,弯弯扭扭, 在昏暗的路灯下,像是通往故土的小径。
“你……叫什么名字?”荆雨没有冷落身后跟着的裴澜之,“主人”没有陪伴, 他反而惬意了许多。
裴澜之略一沉吟, “路人……甲?”
荆雨意识不清,显然极好唬弄, 他的脚步轻快,花园小径在眼前跳跃, “那我就叫你阿甲。”
裴澜之:“……”
他捂着口罩胡乱应了一声,不好打扰荆雨的兴致, 看得出来,荆雨很高兴,而他每走一步都胆战心惊。
“我……好久没有出门了……”
裴澜之心跳漏了一拍, 想起了他生命中最无助的那一天。
“以后……可能……也没有什么机会了。”荆雨脸色带着微笑, 但笑容苍白,他是真心觉得自己时日无多,“离开之前,想再看看这里……”
裴澜之一顿,他想趁着荆雨陷入回忆, 问一个令他万分心痛如刀绞的问题——“为什么不说实话?”
“什么?”
裴澜之手心被指尖掐出了血,他强忍着心头的痛楚,与对于荆雨曾经决绝地选择离开的恨意,几乎声声泣血地问出口道:“为什么不对裴澜之说实话?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已经痛到了极限?为什么不说?如果说了,也许你根本就不会死!”
荆雨脚步停住了,他沉默片刻,苦涩地摇了摇头道:“没用的,即使告诉了澜之,也没有用……”他无奈地搓了搓微凉的手指,夜风抚得树叶沙沙作响,“我的剑心已经碎了。”
剑心是一把宝剑的核,如果核被打碎,那就意味着这把宝剑的剑灵即将死去,回天乏术。
荆雨自己能够感觉到剑心的碎裂,所以他在去世前向扶风剑托付了主人。他是真的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被东瀛男人折磨,以至于剑心终于在他的死意中破碎,成全了他的愿望,他不怨,在他身体难以自愈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了。
只是现在,独独裴澜之心中一片凉意,他根本无法接受荆雨此刻的解释,尽管他知道,荆雨不会说谎,哪怕荆雨当初告诉他事实真相,也不会对结局有任何改变,可他依然觉得痛苦,并痛恨自己的无能和过错。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狂妄自大,自私幼稚,荆雨也不会遭这样的罪。
裴澜之脸色惨白道:“你不告诉他真相,他一定会很伤心。”
“也许吧……可我曾经是澜之母亲的剑……在我心里,他是小辈……”荆雨两眼空茫,静静地伫立在原地,打开了话匣子,“他的母亲待我很好,临终前把澜之托付给我,她的修为很低,没有别的剑灵,我们当时受到仇人戕害,她只能托付我,我不想辜负她,我尽力了。”
“那裴澜之呢?你对他那么好,只是为了完成一个托付?”裴澜之红了眼眶,咬紧牙关,他不愿让荆雨看到他失态的模样,所以不敢站在荆雨的面前,树的阴影将他遮盖,他在阴影下才能捂住嘴唇,防止自己极度紧绷的状态下失声,他哽咽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失去了你,会变成什么样?”
荆雨闻言微微一怔,垂下了头,一双眼眸捕捉着地面被树叶阴影剪碎的月色,“所以……我不想他不安,在我走之前,我想他至少能开心一点。”
裴澜之险些站立不住,在荆雨临终前的那段日子,因为怀着荆雨能够痊愈的庆幸心理,他确实减轻了自己的愧疚感,他发现自己其实不讨厌荆雨,他甚至总是想要博得他的关注,他们接吻,游戏,那么单纯快乐,所以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自己会被荆雨决绝地抛弃。
“如果他爱上你,而你隐瞒了事情的真相,他会发疯的。”裴澜之悲伤道,在荆雨去世之后,他抱着那点荆雨在临终前施舍给他的幸福回忆,像无家可归的鸟彷徨着无法落地,最终得知真相以后,他彻底崩溃,堕入魔道。
荆雨摇了摇头,固执己见,“如果他不喜欢我,他就不会因为我的离开感到难过。”他转过身,对着阴影下的裴澜之反驳道:“如果他喜欢我……那他在这之前,为什么不对我好一点呢?”
这句话,令裴澜之不亚于被万箭穿心,几乎快要掉下泪来,“他很笨……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你……他也很傻,他伤害了自己喜欢的人……”
荆雨愣住,无奈地笑了笑,“真如你所说,那就作为小小的惩罚吧,我的秘密,请不要告诉他。”
如果他真的爱他,他们哪能走到今天这般地步?如果裴澜之真的会很伤心的话,他想,他就是故意的,他乐见裴澜之因为失去他而难过——到底这些年意难平吧。
裴澜之的口罩已经被泪水湿透了,他强忍了片刻,低声道:“好,我会保密,就……小小地……惩罚他一下。”
他们继续沿着小区石径往花园深处走,路灯给予的微弱光芒抵御不住萧萧的夜风,他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荆雨肩头,并在荆雨拒绝之前道:“不要嫌弃我。”
荆雨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听到他这么说,自然不会推开,衣服好温暖啊,有一股惑人的淡香,“我想看烟花。”
裴澜之嘴唇一颤,想到了荆雨前世,他真正意识到自己对荆雨的喜欢,是因为一次契机。
那时的荆雨还在养伤,他却在荆雨看起来似乎快要痊愈的前一日,同扶风剑一起出游了。
当他和荆雨说起,扶风剑的前主人忌日到了,他想要跟随前往祭拜,荆雨也只是怔了怔,没有说不好,反而还微微笑道:“去吧。”
他心里觉得愧疚,可是要和扶风剑一起出门游历是很久之前下的决定,他在陵珑面前夸下了海口,现在不好反悔,他想,他要做一个信守承诺的人,这也是荆雨的行事准则,他想荆雨不会反对。
果然如此,事实上,向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荆雨从不反驳。
为了安抚荆雨,让荆雨哥哥乖乖留在宫里养伤,他在出发前一直陪伴在荆雨的身边,临走前才轻轻索取了一个吻,之后,他便骑着高头大马,追上了已经提前出城的陵珑。
白日荒芜的城郊。
陵珑御马驰骋,行进的速度很快,因为他原本以为裴澜之会在宫里照看荆雨,却没想到,裴澜之会为了完成一个陪他祭扫的约定独自前来,而将荆雨独自抛在宫里。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至极,他见裴澜之仍旧一无所知地和他聊天,眉头缓缓蹙起。
“荆雨哥哥的伤已经痊愈了,听闻城西的归宁山上的草药极好,待我们路过,就去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