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1 / 2)

男儿行 酒徒 4879 字 3天前

“來人,传令给萧万户,命他重金招募敢死之士。准备用火药车炸城…”

“來人。。。。。。”

“來人。。。。。”

“是…”“遵命…”“是…”“是…”“。。。。。。”一连串的回应声,在中军帐响了起來。负责传令的亲兵一个接一个,飞一般冲出帐门,奔向各自的目标。

望着众人迅速远去的背影,董抟霄用力挥了几下拳头,脸上的青筋轻轻抽动。他是个百战宿将,深知士气崩溃的后果。仗打到这个地步,浙军早已经沒有了全师而退的可能。况且隔着一条大江和七八百里路,即便他能侥幸平安退回南岸,也不可能赶在张士诚兵临城下之前返回杭州。所以,与其冒着全军溃散的风险往回跑,还不如赌一次大的,用扬州來换杭州。

只要能把江湾新城和扬州城拿到手,就算平江和杭州两路都被张贼占据了又如何?凭着扬州的富庶,还愁养不起十万大军?受损的只是那些地方士绅,对他董抟霄本人來讲,不过是从银窝跳进了金窝,无论怎么算都沒亏吃…

“大人,卑职覆命…”亲兵百户董泽恰巧这会儿赶了回來,走到董抟霄身后,保持五步远的距离,拱手汇报。

“都处置完了?…一共杀了几个?留了几个?”对于自己这个同族晚辈,董抟霄素來颇为器重。收起心中的千头万绪,缓缓走了几步,低声询问。

“除了信使本人之外,其余在押入罪囚营后,都立刻用沙袋压死了…包括当时领信使入营的那伙巡逻兵在内,一共二十三个。”董泽轻轻吸了口气,用极低的声音回应。

“信使呢,你为什么要留下他?”董抟霄点点头,带着几分考校的意味,背对着董泽继续追问。

“天黑之后,末将准备将他带出去,丢进江中。”董泽又轻轻吸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他的船在半路上沉了。所以沒有任何消息送过來。大人您可以随意决定进退…”

“嗯…”董抟霄又点了下头,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笑容。到底是自家孩子用起來放心,根本不需要自己这个做叔叔的给出太多暗示,就知道去杀人灭口。并且还能举一反三,连今后可能出现的麻烦,都提前一步掐死在了萌芽当中。

“大人,末将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见董抟霄心情好像还不错,亲兵百户董泽向前凑了凑,犹豫着询问。

“说吧,你有什么鬼主意?是关于眼前战事的么,但说无妨…”董抟霄摆了摆手,非常宽容的回应。

对于自家晚辈,他的耐心总是多一些。这一手其实学于蒙古开国大汉忽必烈。让信任的人在身边担任亲兵,就能言传身教。无论将來是放出去独当一面儿,还是继续留在帐下出谋划策,都远比外边招募來的可靠。

而百户董泽,也的确沒辜负他的期待。想了想,再度压低了声音说道:“卑职不敢过问大人的军务,但是卑职却以为,方谷子其人鼠目寸光。大人与其日日提防着他,不若趁着他对南岸的事情一无所知情况下,先下手为强…”

“你是说。。。。。。”董抟霄的眉头立刻往上一跳,双目里放出两道精光。

“他手里有上千条战船…”董泽咬了咬牙,答非所问。

“嘶………”董抟霄轻轻倒吸冷气。自己刚才光顾着准备破釜沉舟,却把方谷子这个旁观者给忘记了。如果真的吞并了他的部众和团队,岂不是又多了一条退路?即便最后战果无法令人满意,有那批战船在,自己的老底儿也不会就此赔光。驾着大船扬帆而出,无论向南向北,谁人阻挡住?

想到这儿,董抟霄精神大振。不待百户董泽做更多的解释,就迅速吩咐道,“行了,为叔知道了…你,立刻带着为叔的信物,去那方谷子营中。请他明日辰时,带领亲兵到城下观战。就说董某邀他,看儿郎们如何破贼…”

第五十三章 破贼 上

但凡出卖国家民族之辈,通常都杀伐果断得很。大抵在这类人心里,什么国家、民族、亲情、友情,全都比不得他一个人的私利。当然算计起别人來,绝对不会产生任何愧疚。

董抟霄便是如此。这些年來他之所以能像风筝一样平步青云,靠的就是屠杀义军和百姓时下得了狠手。所以需要牺牲掉程明仲时,他就毫不犹豫。转过头來图谋身为友军的方国珍,也一样轻松自如。

况且那方谷子原本出身于海贼,连读书人都不算上。朝廷对他委以重任,纯属被逼无奈之举。而董某人设计除掉了他,只是为朝廷割去了一个毒疮,细算起來,只会有功,不会有过。

他这边如意算盘打得不错,方国珍那边却好像粗心大意得狠。接到董抟霄邀请之后,居然想都沒多想,就立刻兴高采烈地答应了下來,“好,好…多谢宣慰大人提携。明日一早,方某就去江湾城下与他相见。百户大人只管回去覆命,就说方某荣幸之至…”

说完了,又站起身,亲自将负责前來相邀的亲兵百户董泽送出了营门外。待后者的身影去得远了,才神秘地笑了笑,转头回去安歇。

第二天一大早,董抟霄在中军帐内擂鼓聚将。先是照例说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话,然后吩咐自己的亲弟弟董昂霄來带着五千兵马守营。自己则纠集起其余所有战兵辅兵,杀向了江湾新城。四万多人马如海潮滚滚,踏起的烟尘遮天蔽日。

顾忌着城头上的火炮,大军在距离江湾城东墙七百步远的位置就停了下來。重新排兵布阵,调整攻击次序。随军携带的弩车、火炮、冲车、炸城车,也都匆匆在阵前排开,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董抟霄的嫡系万人队排在军阵的正中央,左右两侧则是战斗力较强的一千蒙古兵和五千探马赤军。各自排了一个松散的方阵,与董某人的本阵隔着二十步左右的距离随时候命。再往左右两侧延伸,则是來自宜兴、嘉定、长洲、杭州、无锡等地的毛葫芦兵,皆由地方豪强的子侄为主将,规模三千、五千到一万不等,打着各式各样的旌旗,看上去声势极为浩大。

正忙碌间,耳畔忽然传來一阵剧烈的战鼓声,“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江湾城的城门忽然大开,一队队淮安将士,如涓涓细流般,从城门口涌了出來。

他们每一队的人数都只有百余,却一队接着一队,毫无停顿。走出城门之后,立刻快速抢占了浙军在昨天进攻中搭建的临时桥梁。然后又分成数股,一队接一队从桥上快速通过。转眼间,就背靠着护城河,集结成了一个小小的长蛇阵。

“这。。。。。。”正在忙着整队的浙军当中,几名经验丰富的老将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敌我之间兵力差了足足有二十多倍,作为势弱的一方,淮安军居然放弃了守城,主动出來野战,他,他们的主将莫非吃错药了么?

“來人,去命令斥候队,立刻靠到近处确定敌情…”不光是队伍中的老将们,同样身经百战的浙东宣慰使董抟霄,也被守军的举动弄了个满头雾水。略作迟疑之后,沉声吩咐。

“是…”亲兵百户董泽上前接令,策马冲向队伍中的斥候。不一会儿,五十余名斥候催动各自的坐骑,像野鸟投林一般奔向远处的淮安军。准备替自家宣慰大人查验一番,对手凭什么如此有底气?

为了避免成为火器的照顾目标,他们彼此之间都保留了至少一丈远的距离,并且一个个将战马催动得飞快。尽管如此,在他们距离淮安军长蛇阵一百五十步远的时候,城头上,依旧响起了持续不断的火铳射击声,“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单调而沉闷。

声音不算响亮,但听在浙军上下的耳朵里,却令人头皮隐隐发麻。每一声发出之前,城头上还会冒出一股淡淡的白烟。随着白烟的增多,便有斥候在马背上,像朽木一样坠了下去。

起先只是零星一、两个,很快就开始增多。当斥候们接近淮安军的长蛇阵到七十步远的时候,火铳声忽然密集如爆豆。五、六匹正准备转身遁去的战马,身体猛地一僵。随即,便有数团红色的雾气,从战马的身体上飘了起來。像春风中飞舞的梅花一般,围绕着其背上的斥候缓缓旋转,旋转,然后,在斥候身上,也冒出一团或者数团红雾,与先前的红雾交织在一起,缓缓飘到半空当中,盈盈绕绕,久久不肯散去。

“呯…”“呯…”“呯…”“呯…”火铳声还在继续,刹那间,它们几乎成了整个战场上唯一的声音。除此之外,四周万籁俱寂。

在一片静谧的世界里,被红雾包围着的战马和斥候,缓缓倒下。一组接一组,就像市井街头被艺人控制着的皮影。沒有胡琴喑哑的伴奏,也沒有歌者噪呱的旁白。生命就在寂静的世界里,默默凋零。。。。。。

剩余的斥候,以比先前更快的速度,也是他们能拿出來的最大速度,拨马回撤。已经看清楚了,淮安军的队伍中,除了数门轻巧的炮车之外,沒任何值得关注的地方。他们只要将自己看到的东西带回本阵,就能脱离身边的死亡陷阱。然而,來自城墙上的火铳声,却从背后追逐着他们,依旧单调而从容,一波接着一波,“呯…呯…呯…呯…”“呯…呯…呯…呯…”

“开炮,冲着城墙开炮…给老夫把贼人的气焰打下去…”董抟霄被单调的火铳声,刺激得怒不可遏。挥舞着令旗,大声吩咐。

太嚣张了,从沒见过这么嚣张的反贼。居然仗着手里的火器犀利,对官军进行大肆屠杀。必须将他们的气势压下去,哪怕火炮的射程达不到,至少也要制造出足够的噪声,把弟兄们的注意力吸引开。否则,还沒等开战,浙军的士气已经遭到重击。

“轰…”“轰…”“轰…”“轰…”刚刚在阵前摆开的四门重炮,发出沉闷的怒吼。这是在出兵之前,朝廷委托方国珍,从海路为董抟霄运來的杀手锏。每一门都重达四千余斤,需要一整辆由五头水牛拉的大车,才能拖曳移动。然而,如此庞然大物,射程却只与淮安军手中的六斤炮仿佛。射出的弹丸只飞出了六百余步,就一头扎在了地上。除了溅起几团烟柱之外,沒起到任何效果。

“嗖………”“嗖………”“嗖………”“嗖………”城头敌楼中,淮安军的六斤线膛炮,立刻还以颜色。四枚表面包裹了软铅的炮弹,拖着恐怖的尖啸,一头扎进了浙军的大阵当中,快速跳起,以诡异的折线上下翻滚。

七百步的距离,炮弹沒有任何准头可言。但其在跳起之后,造成的效果却依旧大得惊人。董抟霄左侧的蒙古骑兵当中,立刻有两匹战马,被弹丸直接推得倒飞了起來。马肚子处留下两个巨大的血洞,白惨惨的肋骨清晰可见。

“呯…”“呯…”两枚弹丸先后落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然后却又再度高高地跳起,扫过另外两匹战马的屁股和脖颈,诡异地翻滚。然后再度扫中一名蒙古兵的大腿,一名百夫长后腰,才猛地扎了下去,在地上犁出两道暗红色沟渠。

“啊………”惨叫声立刻响起,不但在蒙古军中。临近的长洲兵和无锡兵中,也接连不断。凡是不幸被这一轮炮击波及到的士卒,身体与炮弹接触处都诡异的改变了形状。尖利的骨头碎片戳破皮肤,暴露在空气当中,与汩汩而流的血浆一道,刺激着周围同伙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