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把的,跟我上…”张必先一个箭步,跳过层层叠叠的尸体,左手高举用盾牌,与陈友谅并肩而立,另外一只手,则快速自腰间解下一枚弹丸。
吴宏、王溥等将领各自带着亲兵,紧紧跟上。用刚刚捡來的盾牌,组成一个小小的方阵,牢牢将陈友谅护在核心。
城外的弓箭手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纷纷调整目标。黑漆漆的箭矢如潮而致,这区区十几面盾牌,却始终屹立不倒,仿佛惊涛骇浪中的一块礁石。
“轰…”一枚火药箭在盾牌上炸开,将盾牌分成了四瓣。盾牌后亲兵踉跄着坐倒,另外一名亲兵则抄起盾牌上前补位,再度封死被炸出來的缺口。
“好兄弟,够种…”陈友谅咬着牙夸了一句,将张必先递过來的手雷点燃,迅速甩向城外。
“轰隆…”突如其來的爆炸,将靠近城墙的弓箭手放翻了四五个。临近的敌军却像被捅了窝的马蜂一般,疯狂地开始反击。
不断有盾牌被火药箭炸碎,但不断有新的勇士手举盾牌补位。张定边、欧浦祥、于光,一个个身穿铁甲的将领,还有他们的亲兵。一名名手举盾牌的铁甲卫,还有身上只有皮甲和布甲,却宁愿站直了赴死的男人,在尸骸枕籍的蕲州城头上越聚越多,越聚越多。
城下射过來的乱箭,愈发疯狂。
走向城头的男人们,脚步却越來越坚定。
一面面盾牌,在城墙上接连竖立了起來。最初开始零零星星,但转眼,就变成了一道又一道坚实的城墙。
不断有盾牌被火药箭炸飞,不断有持盾者被毒箭攒射而死。但是每出现一个缺口,就有一面新的盾牌顶上去。已经无路可退的天完将领,前仆后继。
“临阵不过三矢,老子看你们能再射几轮?…”陈友谅抬手,向城外甩出第二枚轰天雷,嘴里继续疯狂的大叫。“老子今天就站在这儿,等你们上來。你们攻得越急,老子心里头越高兴。咱们看谁先认耸?……”
“老子是陈友谅,执金吾陈友谅。老子做过最有面子的官儿,睡过最漂亮的女人。老子早就活够本儿了。老子死也要像个男人…哈哈哈哈哈。。。。。。”
注1:见血封喉,采于毒箭木。该树在云南、广西一带曾经有大量分布。树汁含有,抹在箭簇上,与伤者血液接触则会导致中毒。轻微时导致心脏亢奋,超过一定剂量时则在两到二十分钟内迅速至死。
第六十六章 苦战 下
“老子是陈友谅,执金吾陈友谅。。。。。”嚣张的笑声,不断于爆炸声的间隙中钻出來,顽强得如春日里的野草。
“疯子…”太师邹普胜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摇摇晃晃走下马道。
“老子是陈友谅,执金吾陈友谅,做官要做执金吾,生子当若陈友谅…”陈友谅一边朝城外扔着手雷,一边继续大喊大叫。苍白的脸上,写满了桀骜不驯。
他是陈友谅,金吾将军陈友谅。想当年,大汉光武皇帝刘秀,就是以这个职位开始,一步步走向了人生的辉煌。
做官要做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陈某人虽然出身寒微,但陈某人的志向,却丝毫不比古时的英雄豪杰少。(注1)
“疯子…”御林军千户张洪生从门洞里探出半个脑袋,咬牙切齿。如果换作平时,听到这几声叫喊,他一定会冲上去,问一问陈友谅该当何罪。但是现在,他却只想站起來,跟那个疯子站在一起,死在一起。
“他奶奶的,老子算是倒了八辈子霉…”张定边一边骂,一边挥动钢刀左格右挡,尽量将冒着火星的药箭拨离城头,同时用自己的身体,牢牢地将陈友谅护在了背后。
“不用管准头,只管往人多的地方招呼…”千夫长张必先也点燃了手雷,一边朝敌军头上掷,一边大声提醒周围的袍泽跟进。“一命换一命,老子就不信鞑子不怕死…”
他臂力奇大,凭借居高临下的优势,几乎每一枚手雷都能扔出三十步远,落在敌军当中,就是一片鬼哭狼嚎。
看到三位最有权势的人都冒着被万箭攒身的危险站出來带头反击,其他将士愈发舍生忘死,将点燃了引线的手雷像冰雹般,一波接一波朝城外砸去。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爆炸声此起彼伏,正在城外弯弓搭箭的蒙元官兵,沒想到这世界上还真有不怕死的人,瞬间被炸翻了上百个,碎肉残肢四下飞溅。
未被爆炸波及的弓箭手们立刻放缓了动作,倒退着远离城墙。沒等他们稳住阵脚,更多的轰天雷,拖着猩红色的火光当空而落。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灰暗的薄暮中,轰天雷爆炸所迸射的火光,显得格外绚丽。
数不清的蒙元弓箭手被送上了天空,数不清的倪家军兵卒惨叫着抱头鼠窜。
然而,却有更多的蒙元官兵冲上前,砍翻那些仓惶逃命者,然后继续举起强弓硬弩。将涂了毒药的羽箭和点燃了的火药箭,再度一波波送上城头。
又一排黑色羽箭以不同的角度落下來,落入盾墙后。
两名持盾者后颈受伤倒下,更多的羽箭和火药箭则从他们露出的缺**进來,将数名身上只有皮甲的掷弹兵像割麦子般割倒。
“顶上去,顶上去,铁甲卫,顶到最前头去…”百夫长于光高举盾牌,顶着箭雨向前。闪着寒光的破甲锥砸在他的小腹和大腿等处,叮叮当当乱响。
“嗖…”一支火药箭拖着猩红色的尾迹疾飞而至,千夫长欧普祥抢上前,挥刀猛拍。火药箭在半空中打了旋儿,倒飞回去,轰然炸响。
“呯…”铁砂和掺杂在火药中剧毒之物纷纷扬扬,朝城墙下正在架设云梯的倪家军头上落去,吓得对方抱头鼠窜。
“顶上去,铁甲卫,顶到最前头去。破甲锥破不开淮安甲。只管注意火箭就好…”于光迅速总结经验,用尽全身力气跟周围的弟兄们分享经验。
“破甲锥,鞑子的破甲锥不管用,不管用…”不远处,有人大声附和,语调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重金购自淮安的板甲防护力天下无双,二十步外可挡住大部分羽箭的攒射。这,是早就广为流传已久的消息。但听说过和亲眼看到,毕竟不一样。当发现抹了毒药的箭矢,根本奈何不了淮安甲分毫之后,一众铁甲卫们士气大振。沿着城墙快速散开,替换掉队伍最前方那些无甲者,用自己的身体和盾牌替袍泽们构筑起第二道防线。
太师邹普胜带领一伙御林军沿着马道跑上來,两两一组,放下成筐的手雷。这些手雷都是天完帝国的工匠所制,威力比淮安军对外出售的手雷略有不及。但胜在造价低廉,并且可以敞开量供应,完全不用担心断货问題。
陈友谅等人扭头抓起手雷,用艾绒点燃了引线,一个接一个朝城外丢去。速度远远超过了四斤小炮。
正在弯弓搭箭的蒙元兵卒被一排排放倒,不得不仓惶后撤。然而很快,新的一波兵卒就又涌到城墙下,向城头上泼洒出新一轮死亡之雨。
“轰…”一门被推到城下不足五十步远的四斤炮,猛然发威。将一枚实心铸铁弹丸,呼啸着送上了城头。
“啪…”被弹丸命中的盾牌四分五裂。铁弹却余势未衰,借着惯性再度撞上了持盾者的胸口。性能优良的淮安板甲,被砸得向内凹进一个深坑。持盾者哼都沒來得及哼一声,就被弹丸推着向后飞去,鲜血和破碎的内脏,从张大的嘴巴里喷射而出。
“轰…”又一门四斤炮被推上前,朝着城头开火。黑漆漆的弹丸掠过陈友谅等人的头顶,将背后的敌楼砸得碎瓦乱飞。
“干掉它,赶紧干掉它…”有人在陈友谅身后大叫,却想不出任何对策。先前城头上那场突如其來的“内乱”,令大部分炮手都死于非命。布置在城头上的火炮要么被叛乱者炸毁,要么沒人操作,根本发挥不了作用。
“床子弩,那边有床子弩…”太师邹普胜跳着角大叫,钢刀所指,正是马脸上一具古老的守城利器。
一小队御林军士卒,高举着盾牌,迅速向马脸上的床子弩跑动。这具古老的武器威力巨大,只是生不逢时,在六斤炮和四斤炮出现后,沒等投入使用就宣告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