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1 / 2)

男儿行 酒徒 5121 字 3天前

而那些蒲家残兵,突然发现自家主帅不知所踪,队伍中的圣战士和大食雇佣兵也纷纷策马逃走,原本就所剩无几的士气顿时彻底崩溃,或者丢下武器,四散逃命,或者跪在地上,任凭陈家子弟冲过來砍掉自己的脑袋,一个个,比待宰的羔羊还要温顺。

“陈友定,住手,陈友定,赶紧让你的住手。”看到对方变本加厉,傅友德再也无法忍住心头怒火,双脚一夹马腹,就准备冲上前用钢刀逼迫陈友定停止屠杀,而陈友定,却早就豁了出去,对已经近在咫尺的雁翎刀视而不见,梗着脖子,故作困惑的询问,“又怎么了,我的傅将军,难道他们不肯投降,咱们淮安军还要跪下來求他们么。”

“你,你”傅友德的白皙的面孔,彻底变成了青紫色,手里的雁翎刀,却再也无法向下移动分毫,对方豁出去了无耻到底,他总不能为了救一批敌军残兵的性命,就在“自家队伍”中挑起内讧,况且此番南征,率部投降者不只是陈友定一家,如果自己动手伤了他,别的军头会怎么想,哪怕只是蹭破了一点儿油皮儿,传扬开去,其他几个新归顺的武将,也难免要兔死狐悲吧。

正怒不可遏间,耳畔忽然传來了一声断喝,“傅有德,你这是干什么,赶紧把刀放下,陈有定,别胡闹,赶紧跟傅友德两个过來听令,大总管吩咐,第一阶段战斗结束之后,你们二人立刻转去执行下一轮任务。”

“你,。”傅友德闻言回头,刚好看见独立旅长徐洪三那焦急的面孔。

“是。”陈友定的反应比傅友德痛快得多,立即从马背行跳下來,脱离了雁翎刀的攻击范围,“徐将军,末将陈友定,带领三万八闽儿郎,听候主公差遣。”

“末将陈有顺。”

“末将陈先。”

“末将陈有义。”

“末将陈”

陈友定身边,几名暂时沒有离开的子弟将领,也纷纷下马,一边主动给徐洪三见礼,一边用眼睛里怒火不断朝傅友德身边烧。

杀俘和杀降,对他们來说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或者说自古以來此举在八闽一带便是惯例,不杀,非但胜利方无以立威,失败方也会害怕被秋后算账,而惶惶不可终日。

“徐将军,请下令。”看到陈家军的表现,骑兵团长夏君才怕傅友德吃亏,轻轻拉了后者一把,然后下马躬身,“末将披着锁甲,行动不便,还请徐将军切莫责怪。”

“徐将军,请恕我等甲胄在身。”其他骑兵将领,也纷纷在马鞍上,举手施礼,虽然徐洪三也是旅长,但由于统带的是近卫旅,他的军衔比普通旅长高出了整整两级,而他与朱总管的亲密程度,也令大伙不得不对他高看一眼。

徐洪三自己,倒是沒觉得大伙的多礼有什么不正常,这场伏击战的临阵主将就是他,傅友德和陈友定两人,暂时都归他调遣,而第二步作战方案,也是临出发前就制定好的,只是军师刘伯温仅仅传达给了他一个人,沒有告诉多余的耳朵罢了。

在众人的期盼和恭维的目光中,徐洪三缓缓吸了口气,朗声说道:“传淮扬大总管府总参谋部令,着陈友定在第一阶段目标达成后,立刻南下夺取泉州城,剿灭蒲家余孽,恢复地方安宁,着傅友德所部骑兵,火速飞奔泉州港,尽最大可能扣留蒲家的船只,避免其为祸海上。”

“是。”陈友定喜出望外,立刻上前接过令箭,转身跳上马背,以最快速度去收拢麾下弟兄。

傅友德则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地看着徐洪三,还半晌之后才在对方的催促下接过令箭,喃喃地质问道:“你,你说这真是大总管的意思,夺取码头不是什么大事,可让陈友定去接管泉州,岂不是,岂不是以狼为牧么。”

这一仗胜得干净利落,所以蒲家在短时间内,很难得到战败的消息,而骑兵不惜马力地飞奔过去,绝对可以将眼下泉州港内大部分沒有携带足够粮食和淡水的舰船都留在码头上,进而变废为宝,快速壮大淮安军的水师。

但派遣陈友定去接管泉州,却是一道十足十的乱命,且不说陈家原本就跟蒲家不太和睦,一定会借机报复,就凭陈友定刚才乱杀降兵的很辣举动,其率部控制了泉州之后,蒲家,还有那些泉州蒲家的辅从家族,怎么可能还有丁点儿活路。

“未必是大总管亲自下的令,但大总管未必不知情。”被傅友德的目光逼得无从逃避,徐洪三迅速四下看了看,用极低的声音回应,“咱们沒时间了,蒙元内乱,淮安军必须尽快挥师北伐。”

第二十三章 备考 上

“沒时间了。”朱重九坐在一艘北行战舰的指挥舱里,面前摆着一幅硕大的舆图,衮州、冀宁、真定、益州、大都、飞狐关、井陉关,中书省的各大城市和战略要地历历在目。

如果按照后世朱八十一那个时空的区域划分,眼前这块舆图基本包括了北京直辖市、河北与山西两省,甚至还有内蒙古自治区东南一部分地区,只有天津暂时忽略不计,蒙元的直沽市舶司刚刚建立沒多久,无论城市规模和军事力量都弱小得不值得一提。

这么大一片地方,按照他原本的预计,至少要等到三年之后,淮扬大总管府才有可能将其收归治下,并且还要分为几个阶段,一步步压缩蚕食,而不是一口鲸吞,为此,他甚至不惜花费大量钱财,诱惑北方的王公贵族们大肆饲养绵羊,用成片的牧场取代农田,只待发起北伐时,在粮食供应上给蒙元致命一击。

只是,他们打破脑袋都沒想到,自己沒条件北伐,妥欢帖木儿父子却争相给自己创造条件,做儿子的与他老娘联手逼宫,失败后带领兵马远走冀宁,当爹的将沒來得及逃走的后党和皇***人物砍杀一空,然后将朝政交给定柱,汪家奴、桑哥失里和李思齐,自己继续躲进深宫修炼“演蝶儿”秘法,定柱当政后不思稳定政局,所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脱脱平安昭雪,然后下令对当年“迫害”脱脱的哈麻、雪雪兄弟追查到底,结果雪雪走投无路,干脆带着一帮子贪兵贪将直接逃到了胶州,而哈麻,则从直沽出海后奔赴了辽东,被刚刚自立为帝的阿鲁辉帖木儿礼聘为左相,与阿鲁辉帖木儿的户部尚书耶律昭一道,专门负责通好淮扬事宜(注1、注2)

“天予良机于大吴,人若不取,天必弃之。”面对迅速一分为三的蒙元朝廷,淮扬大总管府治下的官员和读书人们,立刻沸腾了起來,甚至包括一直拒绝与大总管府合作的某些世外高人,最近几天都挺身而出,大声呼吁吴公立刻挥师北伐,在他们看來,蒙元皇室父子相残,绝对是末世之兆,而眼下淮扬距离大都最近,也最有实力取而代之。

朝野双方的观念,自打淮扬大总管建立以來,从都未曾如此地统一过,众志成城,逼得留守扬州的逯鲁曾、苏明哲和罗本等人,接二连三地用快船和信鸽向福建发奏折,请求大总管迅速给出明确决断,而一向敢于冒险的朱重九,这当口却彻底犹豫了,他不知道老天爷给与自己的,到底是一个机会,还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他现在想做的是,建立一个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政权,而不是去大都捞一票就走,在他有限的历史知识中,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造反者打下首都最后却以悲剧为结局的例子不止一个。

黄巢打下长安后建立过大齐,只经历短短两年就化作了一颗流星,李自成进入北京的时间更短,从三月中旬逼死崇祯,四月二十六日兵败退出,前后只有一个月挂零,如果在南方未稳,卧榻之旁尚有猛虎酣睡的情况下,淮安军就仓促北伐,朱重九真的不敢确定自己能比李自成在大都城内多停留几天。

“当年朱元璋北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失败的例子数过之后,朱重九就搜肠刮肚,在另外一个时空的记忆里,寻找成功案例,只可惜他的历史老师“死”得实在不是时候,关于朱元璋北伐,只记得是扫平了陈友谅和张士诚之后,而南方红巾军在大打出手之时,北方的蒙元内部,好像也在忙着父子相残,根本沒时间南下坐收渔利。

也就是说,另一个时空中,老天爷都给朱重八开了挂,让他先有时间从容的一统南方,然而才集结倾国之立北上,如果想参考朱元璋的成功方式,淮安军绝对应该果断拒绝北伐,立刻出手干掉张士诚、彭莹玉、朱元璋和刘福通,将所有红巾力量武力整合到一处,然后再与蒙元一决雌雄,但是那他朱重九可不是老天爷的私生子,得不到和另一个时空当中朱重八一样的待遇,等他把张士诚、刘福通等人收拾完了,估计北方的动荡也早就平息,北伐大业就会变成一场前所未有的豪赌,赢,则华夏重兴,输,则永世沉沦。

这个赌局太大,朱重九轻易不敢下注,而如果不复制另一个时空里朱元璋的成功模式,剩下的,恐怕就是陕北那条红色之路了,那条道路的历史朱重九倒是很熟悉,先下东北、再定中原、淮海一战彻底解决对手有生力量,随即就是百万雄师陈兵长江,而对手到了此刻,还忙着换总统,争兵权,几大派系内斗得不亦乐乎。

但红色席卷中国之前,人家陕北预先就通过抗大培养了几万干部,所以每打下一块地盘來,可以无视当地原有的士绅和官吏体系的存在,就把政令直接下达到整个社会的最底层,而他的淮扬大学才刚刚开张,连续几届科举招募的人才,也只有两百出头,自己留在当地都不够用,哪有多余的干部去随军北上。

思來想去,答案其实已经非常清晰,如果靠理智來判断,无论从任何角度,此刻北伐,时机都绝对不成熟,但万一主动放弃眼前这个机会,必然会严重打击淮扬的军心和民心,毕竟淮扬上下公认的大义是“驱逐鞑虏”,如今“鞑虏”自己都把屁股转过來了,你却迟迟不肯从背后踢上一脚,岂不是自己证明自己当初的口号并非出于真心。

“主公,刘枢密求见。”正瞻前顾后地想着,近卫排长连国兴推门走了近來,小声汇报。

“刘枢密,让他进來就是。”朱重九的思路被打断,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准他进來了。”

“他,他好像背了根荆条,主公,您是不是到门口接他一下。”连国兴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提醒。

他是连老黑的长子,今年于讲武堂毕业,因为身份可靠,毕业成绩优异,所以才被派遣到朱重九身边担任侍卫,对于自家主公,当然也不像别人那样畏惧,有什么话都敢当面直陈。

“嗯。”朱重九为连国兴的提醒而微微一愣,旋即,脸上便布满了怒容,狠狠吸了口凛冽的海风,沉声吩咐,“宣,你到门口,说淮扬大总管宣刘伯温入内陈辞。”

“是。”连国兴敏锐地感觉到指挥舱内气氛不对,立刻抬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快步跑了出去。

“呼。”望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朱重九再度长长吐气,随即,转身走回自己的帅案后,危襟正坐,脸色冷若寒冰。

“大总管有令,宣枢密副使刘伯温入内陈词。”不一会儿,门外就响起了连国兴略带紧张的呼喝,随即,有急促的脚步声在甲板上响起,门帘被侍卫从外边挑开,刘伯温一袭长衫,背着根竹蔑宽窄的荆条走了进來,屈身下拜,“臣,枢密副使刘伯温,叩见主公,望主公千岁,千岁,千千岁。”

“哼。”朱重九一看到那根竹篾,脸色就开始发黑,故意仰起头,不予对方任何回应,直到刘伯温按照标准的臣子叩见君王的大礼拜足了三次,才从帅案后走了下來,一把抽出对方背后的竹篾,狠狠折成了数段,“这下,你满意了,,朱某彻底成了恶魔屠夫,名字可以止小儿夜啼。”

“微臣一时疏忽,居然安排陈友定去接管泉州,的确难辞其咎,请主公按律责罚。”刘伯温难得老实了一次,既不反驳,也不求饶,躬身下去,任凭处置。

“狗屁,按律,按律你当然一点儿错都沒有,调遣谁去占领泉州,谁去占领港口,都是你这个枢密副使职权范围内之事,而朱某也在调兵遣将的命令上用了印,过后出了篓子,又怎么能把责任都往你头上推,,姓刘的,行,你狠,你什么都算计到了,你就不怕在青史上留下屠夫之名,。”朱重九怒不可遏,将手中竹蔑折了又折。

如果不是手中沒有足够的谋士可用,他真的命人将刘伯温按在甲板上,先狠狠打一顿再说,这厮现在就敢变着法子给自己当上,将來真的入主内阁,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胆大包天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