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翮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无碍,”她顿了顿,“要是他要来见我,不要拦着。”
顾徐行从腰间拿出一柄扇子,感叹敲了敲自己的手心,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你瞧瞧,我一个老家伙为你废了多大的力气,你得给我好好活着。”
钟翮脸色苍白,莞尔道,“我知道,我将锁灵扣戴上的那一天,我就不打算认命了。”
我愿意为他去死,但我更想为他活着。
顾徐行心中松了口气,低头点了点她的胸口,“那就行,不好受吧,你最好先想想办法让你颗不听话的心休眠,不然有你疼的。”
说罢,远处忽然一阵昆山玉碎一般的啼鸣声响起,羽翼振翅,那是小凤凰的声音。
这么点时间足够陆嘉遇清醒了,顾徐行没说什么默默退了下去。
近乡情怯,陆嘉遇坐不住,从凤凰背上摔进了雪地里。他狼狈地站了起来,看向掩在森林深处的湖泊。他知道他念念不忘的人就在哪里,只要他再往前走两步。
陆嘉遇的声音终于掩藏不住,紧咬的哽咽声从唇齿间溢出。他怎么能?他怎么敢?陆嘉遇几乎要将自己的下唇咬出血痕来,他的师尊是怎样承受他的猜忌与逼迫的?陆嘉遇不敢想,一想就浑身都疼。
他深吸了两口气抬步走了进去,钟翮一身黑衣色中衣靠在湖边的石壁上。长发如瀑,肤白胜雪。
他的脚步声凌乱,连掩藏也做不到。钟翮早就听见了,她回头看了他一眼。
陆嘉遇被那道温和的目光捅了个对穿,他终于熬不住了,脱力一般向着钟翮的方向跪了下来。
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一边控制不住地抽气,一边向着钟翮膝行。
陆嘉遇干净的白袍在血迹与尘土中滚了一遭,钟翮看得心里揪着疼,她的小仙君怎么会这么狼狈呢?
陆嘉遇一辈子吃过不少苦,但少有这样痛的时候。他看见拽住了钟翮的袖子,瞧见了水中翻滚不定的白光。
那是钟翮为他生的心。
他终于无法自控,眼泪与汗水将他的脸混得狼狈不堪。他几乎是踉跄着跌进了水里,雪深湖里的水对活人没有益处,对着陆嘉遇泪水纵横的脸钟翮硬是没拦住。
陆嘉遇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他一边哭一边伸手脱钟翮的衣裳。她只愣了一瞬就明白了陆嘉遇是想看她肩头的伤。
钟翮没有挣扎,任那三道纵横交错的伤疤暴露在陆嘉遇面前。
那些伤痕已经陈旧,如今也不过是在雪天疼一疼。钟翮不放在心上,可陆嘉遇的脸色却又白了三分。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拽着钟翮的衣襟哭,像是要把藏了三十多年的眼泪都倒在她面前。
钟翮伸手抱住了几乎背过气的陆嘉遇,然后亲了亲他流泪的眼睛,低声道,“我又把你惹哭了。”
陆嘉遇摇了摇头,却止不住眼泪。
钟翮没急着解释,而是换了个姿势,让陆嘉遇坐在她腿上。然后轻轻拍着他的背脊,“歇一歇,没事的,不急,嘉遇,别急。”
钟翮伸手为他抹去眼泪,“想问什么,你慢慢说,我都告诉你。”
“师尊,我求你,别要这颗心了,太痛了,求你……”他泣不成声,握着钟翮的手。
钟翮贴在他的额头上,感受着这个因她而战栗的灵魂,眼中一片温和,“不行,这是我的小仙君给我的东西,我得保护好。”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钟翮知道他心里乱得很,要问的太多,干脆自己坦白了起来。
“小凤凰是我送的,锁灵玉也是我送的,你坐在坐忘峰的每一日,我都透过你的眼睛看着。”
“伤过你的魔枭我把他们关在一线天了。”
“这颗心是在你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扎根了,前几日我与你……那个时候长成的。”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愉悦的事情,她眯着眼睛笑了笑。
“你爱的人我都保护好了,你若愿意一会儿带你去见见。”
她一边说一边靠近陆嘉遇,唇齿相贴,钟翮呢喃道,“我是死了两次的人,我活着的时候爱你,死了也爱你。”
钟翮咬了陆嘉遇一下,血腥气瞬间充盈了两个人的唇间,她扣住陆嘉遇的手,露出了那条陈旧的红绳。
一道印迹出现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钟翮松开了他,抵着他的额头道,“这是同命结,你生我生,你死我亡,嘉遇,还怕吗?”
“我爱你,不要为了我生心魔。”
话音方落,陆嘉遇眉心的心魔印亮了一下,然后像是碎裂一般隐没在了皮肤下。
陆嘉遇死死抱住钟翮的脖颈,咬牙哽咽道,“师尊,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我再也不要了……”
钟翮也有些眼热,她抱住陆嘉遇,“好。”
※※※※※※※※※※※※※※※※※※※※
师尊以前不说是因为她想陆嘉遇好好活着,什么都不要记得,好好做个仙君。
后来师尊摊牌是因为她想与陆嘉遇长长久久,很明显徒弟没了她不行啊,不是入魔就是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