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老爷子心下微疑,当时派小四去苏州的时候说的很清楚,就是让他做个糊涂虫,多听多看少说话,这几年二儿子五儿子不是没有隐晦的提过小四在苏州似是有些自己的想法,但在老侯爷眼里,老四再大胆也不敢不听府里的吩咐,现在看来,是他把这些孩子的野心给瞧小了。
“父亲,现在不是给老四定罪的时候,苏南那群人就算从老四那里拿回账本他们也是不会罢休了,只要老四还活着,咱们永安侯府还在,这件事就会没完没了的纠缠下去,直到最后有一方,死绝!”世子瞧着底下几个兄弟突变的脸色,嘴里苦涩的很,老四啊,你可真是,给你爹出了个大难题啊。
“把秉宣和秉安叫过来。”老爷子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三爷五爷的脸色立马又变了一次,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父亲,安儿还小,对朝堂上这些事一知半解,让他来有什么用,再说他还要准备今年的秋闱呢,现在恐怕也脱不开身。”三爷绝对不会让小儿子牵扯到这件事里,老四是他的侄子他是心疼,可再心疼也比不过自己亲生儿子一根头发丝,安儿的前途一片光明,不能受府上拖累。
老爷子瞧了老三老五一眼,态度坚决如旧,“不小了,这府上的家业将来还是要他们兄弟几个来接掌,现在也该练练手,开开眼界了,整天闷头读书能有什么大出息。”
“可是……”三爷还想说什么,就被旁边的五爷给拦住了。现在不是哪一房房内的事,堂兄弟不好插手,现在这件事波及的是整个侯府,早点通知安儿也好在心里有个底。
赵秉安早就预料到苏州会出事,但没想到他四哥能这么蠢。
行事不密为其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冲撞进一个正五品的官仗,简直是匪夷所思。老四在苏州待了三年,若是经营好的话,在那个女子出现的时候就应该秘密先把人控制住,把这件事捂在发酵前。再不济,在拿到账簿之后也应该立即带着那女人去镇抚司或者都察院也行,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洗出来,至少也有人同担风险。可他呢,不仅在眼皮子底下让这么重要的证人自尽了,还在最后闹得满城风雨。
而后,胆小畏缩为其二,既是正大光明接的状子,那就正大光明的审,当场先下个模糊的定论,让别人能有与你接洽的余地,操作好的话,完全可以空手套白狼,最不该的就是撒手不管躲回府衙 ,这不是明摆着心里有鬼吗,人家不下狠手招呼你才怪。
赵秉安恭敬的站在大少爷身后,给屋里的长辈行礼。四爷把事情一说,大少爷就皱紧了眉头,他还真没想到老四这回弄出这么大事来,这可难办了。
“要不让老四再活一回稀泥,依照账本抓一些小角色充数,再咬死账本里原就那么些人,反正除了他以外,外人也不知道那本账簿里到底写了什么。”
这是下下策,不仅后患无穷,而且会彻底恶了东宫。
“唉,你二叔刚才说了,这次在背后推动的估计是东宫的人手,人家既然让老四送信回府,就已经是明明白白给府上告示了,诚王东宫只能站一边,想在两边都吃的开,那得看你牙口够不够硬,老四先前装聋作哑,后来又上蹿下跳,这番作为恐怕早就让太子不满了。现在要是还不识趣,恐怕就算活着出了苏州,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大侄子太优柔了,行事缺乏魄力,四爷忍不住摇摇头,现在是东宫在敲打侯府,这个时候还往后缩,找死呢。
“秉安,你说呢?”老爷子到底是问到了,三爷五爷心一下就提起来了。
“倒诚王投太子!”
嚯,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往正中间那个少年身上望去,依旧是那副清风霁月的模样,好似他刚才说的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世子有些犹豫,虽说这两年圣上对诚王不如往昔,可这位王爷也不是泛泛之辈,在东宫龟缩不出的时候,这位殿下的实力可是突飞猛进,纵使后来有所折损,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诸皇子里还是头一份的,反他,侯府撑得住吗?
“诚王三年之内必亡!”
“嘶,小十,这话不能胡说,你快闭嘴。”四爷吓得赶紧站起来,伸手要捂住侄子的嘴。
“让他说!”老爷子倒想听听这个孙子还能放出什么豪言来。
“自三年前祭天大典后,明面上太子避居东宫不出,一心侍孝,就连朝中势力都收缩大半,可实际上呢,太子因此事重获圣恩垂怜,天家父子之情更胜往昔,东宫之稳前所未有。反观诚王,投奔他的世家被当今削去大半,他本人更是多番被斥,落寞在府达一年有余。要不是及时取得几位重权武勋的襄助,再加上他老丈人从寒门清流里又给他拉来不少助力,说不得诚王就要被异军突起的五六两位皇子给打趴下了。
再说苏州,苏州当年的事是朝堂上众所周知的秘密,内努空耗,宫里从织造署拆分了税银,可圣上是仁明之君,就算宫中人手层层贪墨,也不会超过几百万两的数目。要知道,圣上去年要给太后她老人家重修寿康宫,可连一百万两都拿的磕磕绊绊,咱们当今可是至孝啊!当初苏州那笔糊涂账大家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可这两年,苏州送上来的税银可就将将和旧例持平,那多出的巨额的银子呢,到哪去了。再想想,诚王用这笔银子做了什么,笼络苏南官场?苏州豪富,这几年的税银至少能提高四成,官场那些人再贪也不能全吞了吧,那诚王手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这么大一笔银子支撑?
对,只有一个地方需要持续不断的烧钱,那就是军队!”
“别说了,别说了……”四爷捂着心脏,觉得自己压根不应该在这屋里,他一个家族废物,为什么要为难自己听这些话,吃吃酒听听曲,混着日子不也挺好吗,管他诚王东宫呢,反正事找不到他身上,他刚才怎么就晚了一步,让侄子全说出来了呢,听了这些话,他以后连酒都不敢说了,哪天醉了漏了口风,直接都可以拿根绳把自己吊死了。
“继续说!”老爷子心里也发冷,他知道小十说的不错,投奔诚王那几家,都是当年不舍得放下军权的老人儿,家里没有成材的子孙,就指着在军中的这点香火情维持着府上的体面,可军中最是实际,要么以军功服人,要么,就得拿出足够的好处才能让人听你的话去搏命。
“诚王明显已经被逼得丧失理智了,要不然他不能重启苏州那个火坑,这几年下来粗略算算,他至少在苏州抽了近两百万两白银,足够养一只二十万人的军队三四年,可这事能瞒这么久吗,怎么可能,我能看透,那圣上必也不会被蒙蔽,到时候一个手握重权意图谋逆的长子,下场不言而喻!”
“呼……”在场的人听到这都长舒一口气,望着神色未变的少年,心里都似寒冰泼了滚油,冰火两重天。三爷五爷对视一眼,是自豪,是欣慰,这孩子就是现在出府闯荡,他们也不必担心了。老爷子心里五味杂陈,瞧瞧长孙,再瞧瞧小十,唉,真是差的太多了……
第80章 商议人选
“可诚王既已做出这种打算,那苏州对他来说就更加不容有失, 咱们反他, 岂不是……”大少爷还是有些畏缩, 毕竟那可是以一己之力压着东宫数年喘不过气来的皇长子啊, 要是真把他逼急了,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扑。
蠢货,诚王要是但凡顾忌他们府上一分,老四在苏州就不会让人收拾成那般模样。
大少爷瞧着几位叔父只摇头都不接话,生怕他们以为自己胆小怕事,赶紧又补了一句,“况且苏州之事涉及织造署和宫中诸位, 那苏南织造局兼市舶司总管太监谷一用可是乾清宫大总管刘谙的义子, 这明摆着就是宫中派去的人手。咱们要倒诚王, 就避不开织造局,避不开织造局,那就把圣上卷到这漩涡里了,苏州那些事根本不经查, 到时候大白于天下, 当今的声誉可就没了。”
这一点倒是说到点子上了,就算要倒诚王,也得提前把圣上摘出来,不然为了东宫一个表态失了圣意,那就太不划算了。
“秉安,你说呢。”老爷子对大少爷的话不可置否, 说了半天尽是些顾虑,到现在一点有用的章程也没拿出来,这长孙是真的指望不上啊。
“是,祖父。孙儿觉得严查苏州之账不仅不会触了龙颜,反而是迎合了圣意。”
“哦?说说看。”
赵秉安不动声色的瞥了身前的大少爷一眼,他今天这番作为,看在老爷子眼里,以后一些话应该就不会再提了吧。
“宫中是拆借了织造署的税银不假,可究其份额,恐怕只是吃了个碗边饭,大头都让苏南官场那伙人卷了去,这就相当于圣上替诚王背了黑锅。这事要是永不见天日也就罢了,可苏南那笔乱帐已经越滚越大,早晚会出大篓子,到时,别说圣誉,民间不起哗乱就是好的了。
另外,放任诚王越久,事态就越不可控,诸位叔伯想想,几百万两白银啊,国库里才多少底子,真让诚王把一切布置妥当,那应付他带来的局面要投入多大的精力,这几年国本好不容易扎实了些,圣上会眼睁睁看着诚王把这大好的局面都给毁了吗,怎么可能呢。”
这番话说的在场之人都点头,当今这些年虽有些好大喜功,但心里还是揣着社稷的,大面上绝对把得住。
“还是得让老四把握一个度,诚王,毕竟是圣上的长子,受宠了那么些年,倒他,也不能做得太绝……”五爷沉吟了声,从圣意出发又补了一点。诚王面对圣上东宫那是臣子,可搁在他们赵家面前,那也是少君呐。
赵秉安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不觉得有多难,“对涉及军权那部分闭口不谈,就抓住贪墨这一点延伸,定一个结党营私。要是分量不够,顺手也可以把织造署整个栽在诚王身上,再加上一个窥伺宫闱,欺君罔上,这些罪名足以圈了诚王但绝不会致命。”
刚刚好,既倒了诚王,又把圣上洗的一干二净,一箭双雕!
“这件事不能由四哥一人独干,风险太大,声势太小。五叔放在苏州的巡盐御史和都察抚次使可以配合四哥先把这件事炒起来,咱们不怕闹大,只要苏州那边闹起来,五叔就有借口在朝堂上对诚王一脉发难,到时咱们府上对东宫,也就算是有个交代了。”
“而后呢?”大少爷还是不懂,说这一大套,也没具体提怎么倒诚王啊。
赵秉安瞥了眼尚懵懂着的大少爷,无奈的解释道,“这件事一旦闹大,朝中各方势力必会闻风而动,太子尚且不提,就是魏王康王两位刚起来的皇子也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毕竟诚王一脉在朝中占的位子太多了,有的是人惦记,到时候,恐怕不用四哥费心查,那些罪证就会放到咱们的案板上。四哥要做的就是把东西筛选一下,挑拣些合适的坐实,余下的就交给圣上裁断,说到底,留不留诚王,还得看圣意何往。”
“小十,你漏了一点。”二爷突起一句话,吊起了全屋人的胃口,这么缜密的心思,说是面面巨到也不为过,还能漏什么呢。
再看看屋中少年的脸色,虽也是皱紧了眉头,可瞧着并不像是疑惑自己遗忘了何处,倒更像是,一种无法开口言说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