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太子你来说到底应该派谁去?”乾封帝已经被底下几个儿子给吵吵烦了,一个个小算盘打得贼精,就惦记自己能从里面捞到什么好处,全不顾及苏州的实情,他怎么生出这么一帮混账东西,那些太傅是怎么教的,都该拉到午门外杖毙。
“父皇,儿臣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要声张的好,毕竟牵扯宫中内管。而苏州大案,要是从京城调人,非三品高官不可为,那动静就太大了,倒不如让浙江总督自己处理这件事,苏州说到底也是他的辖区,而且闵大人的能为儿臣觉得朝堂上下还是信得过的。”
闵宏达,居然是这个老头子。魏王和康王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往后缩了一下,要是那位,他们就不敢多说什么了,只是到底便宜了老大。
诚王自听到这个名字之后脸上的希冀就处于压抑不住的状态,他跪在御案下面,望向太子的眼神头一回带上了感激。
对于太子的这个答复,乾封帝不是不惊讶的,闵宏达当初虽是所有皇子的授课老师,但打小就偏向身为长子的诚王,对东宫反倒一直不冷不淡。后来虽然没有明着支持诚王,但对诚王的态度自始至终也比对东宫亲近的多,这也是自己不让那个老家伙入阁反而把人打发出京的理由。
现在太子却让他去处理苏州的事,恐怕除了为宫里遮羞之外,也不无放过诚王一马的心思。想到这,乾封帝心里终是放心了,太子比他想得还能容人,自己百年之后只要魏王他们不自己作死,想来东宫都会善待他们的。
至于诚王,哼,自从他和军队接触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值得被原谅。与其等将来太子忍无可忍,不如自己预先拔了他的羽翼,也省得他终日妄想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闵宏达执掌一省要务,恐怕无暇分心苏州,朕看还是让赵怀珏去吧。”
“父皇,可是……”
“太子不必多言,这赵怀珏也是难得的人才,现在放出去打磨打磨将来也能为你所用。你是国之储君,眼光要从大局出发,不可拘泥于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感,当断则断,懂吗?”
太子听着这话,眼神稍有些“担忧”的扫了地上的诚王一眼,终是叹口气,转身回了话,“儿臣受教。”
第98章 布政使
诚王完了……
乾封帝话音一落,底下几位皇子的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涌出这个念头。
康王也没想到自己随口提出试探的人选竟真的被选中了, 而且瞧父皇这次的架势, 恐怕是真的放弃老大了, 要不然也不至于让赵怀珏去, 这不明白着要把人往死里整吗。
瞧着地上诚王失魂落魄的样子,五六两位皇子心里一阵痛快的同时又有些空虚忐忑,夺嫡之争向来是你死我活,现在老大最先出了局,下一个又会轮到他们当中的谁。两人忍不住往东宫那里瞥了一眼,刚才父皇的话尤在耳边,他是极看重这位储君的, 甚至都能当着他们的面谈论将来, 就连赵怀珏这样的栋梁之材也被光明正大的指派到东宫的阵营里, 面对这样明显的偏帮,他们真的还有争的机会吗?
“皇兄,起来吧。”太子悄步靠近诚王,想把人扶起来。
可诚王却毫无反应, 还是刚才那副六神无主的模样, 被太子掺着手臂的时候,他的眼神里空洞无物,思绪还停留在父皇刚说的那句“当断则断”上,那四个字就像一把把钢刃,直接插在他的心口上,原来从始至终, 他不过是父皇棋盘上一个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就像马关守说的那句实话,父皇从没有真心实意的想过传位于他,前半生的种种宠爱现在看来不过是在养龙蛊而已。
“不劳太子好意,本王自己可以。”诚王冷淡地推开了太子的手,自己狼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苏州之事是他咎由自取,当初悔不听从杜老的劝诫,反而牵连了王妃一家,只不过他还没有输,除了怀远伯马家等几家实权武勋,自己手里还攥着一张底牌,真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呵,他得不到的东西其他人也不要妄想。
乾封帝瞧着到现在还死不悔改的诚王,眸光持续暗敛,他原本只是想拔除这孩子的爪牙,顶多就是削为郡王发配出京,可现在看来,老大手里恐怕还握着些他不知道的东西,希望这个糊涂种子不要乱来,要不然……
主审官已经定了下来,那其他的事也就无关紧要了,几位皇子也知道乾封帝现在心情不好,便都老老实实的退了下去。要搁以前他们还得回去和自己的幕僚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在这次派去苏州的人中争取几个副职,苏州那块肥肉总不能让太子一人独吞,但现在这都不重要了,诚王一倒,朝中有的是要缺会空出来,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是瞅准机会把自己门下的人推上去,像这样拓展版图的好机会以后可是很难遇到了。
十五未过,朝堂各衙门都没有正式履职,但诸皇子从乾清宫出来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一道明旨就发往了御史台。三品左俭都御史大夫赵怀珏迁从二品两江布政使,主理苏南事物,辖苏、松、常、镇、太五府州,彻查苏南贪腐巨案,接旨即行,但十五之后才能着手开办。
两江布政使,掌着半省官员的升迁呢,这可是实打实的封疆大吏了,而且听听他的那些任区,简直是把纳税大户都给装进去了,这赵怀珏才多大,也就将将不惑吧,就是御史台两位掌印大夫出任这个缺都会被人喷不够资格,况乎赵怀珏现在还只是御史台的三把手。
此道明旨一下,很多朝中官员都上奏望乾封帝三思。原本派赵怀珏去苏州就不合适,谁不知道他最近和诚王闹得很僵,让他去苏州,那满朝诚王党都得把脑袋别在腰带上喘气。而且他资历确实不够,担个三品按察使都勉勉强强,这一下拔到从二品,那等他期满归来,是不是得在六部尚书里给他留个缺,这不实际啊。
乾封帝下这道圣旨当然有他的打算,刚才底下诚魏康几位皇子博弈的时候,他就发现太子有些窘迫,原本他不明白,但后来提到赵家那几个兄弟的时候,他恍然大悟,东宫不是插不上嘴,而是他在朝堂上的力量太弱了,手下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
这个发现让乾封帝有些着恼,东宫这些年的作为他都看在眼里,温良纯孝,不擅诡谋,这种性格做储君没什么问题,可将来要是恪承大统之后还这样,那早晚会被底下几个兄弟架空,到时候前朝之乱恐又会上演。所以他取消了将赵怀珏外放苏南按察使的任命,反把人拱上了两江布政使这个顶级要缺,等将来闵宏达那个老头子乞骸骨,赵怀珏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接任浙江总督,而握住了浙江,太子就握住了整个帝国的经济命脉,国朝的根基也就稳了一半。
至于永安侯府与太子不亲近这个问题,乾封帝根本不担心,他今天在乾清宫的表态已经很清楚了,赵汝贞那个老头子要是识趣就该朝着太子靠拢了,原本在他的计划里,永安侯府也是拿来给太子奠基用的。
赵五爷也没有想到,他只是按计划在京城造个势,结果转脸就成一省大员了,从二品呢,他们永安侯府承爵以来还从没有哪位先祖能在文官里坐到如此高位,想想他大哥,在兵部熬了十几年,等将来成了尚书也不过是正二品的衔,而且大哥身上还挂着世子爵,不能入阁,将来发展很有限,他现在提前迈出这一步,府里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老侯爷虽然提前接到了东宫的密信,但真见到了这道明旨还是激动的不能自已,他不傻,圣上的布局如此明显他怎会不明白,等熬走了闵宏达,老五将来就是妥妥的浙江总督,天下封疆第二,朝中还有沈首辅接应,等时候一到,回来就能入阁,到时候他们永安侯府就是京中第一勋门,再无其他人可以比肩。
不过,瞧着身边世子强颜欢笑的神色,老侯爷又扫了兴致,老大要是真有本事这十来年的功夫足够他爬上兵部尚书的位子,那老五为他让位也是应该的,可老大眼瞅着就是没什么盼头,兵部里面连一个马家都差点压不住,而且脑子也不清楚,要不然不能放纵小四在苏州那样胡闹,要不是小十有能为收拾得了烂摊子,整个侯府还不都得被他搭进去。这种情况下,让他把露脸的机会让给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难道不应当吗。关键的是老五没有子嗣,将来他打拼的资源只能传给侯府下一辈,秉宣也不吃亏不是。
至于老五偏向小十这件事,老侯爷这些天也想清楚了。小十在某些方面还不比老五,三房里他就两个兄弟,都是那般不成器,将来小十要想在朝上有所作为,总不能都靠外人吧,那府上还有比秉宣更合适和他搭伙的人选吗。再说了,老三老五都不是绝情的人,只要老大把握好分寸,完全不会失了主导权,就算将来长房手里的权势不能与三房五房比肩,但有爵位加成,也不会让人轻看了去。老侯爷瞧了一眼堂下笑得特别诚挚的老三,忍不住叹口气,什么时候老大要是也有三儿这种豁达的心态,那他们侯府就真的有福了。
远水解不了近火,京城里头是把策略都定下了,可苏州那边的发展真是用一波三折都说不完。
梁新百一众官员进城之后就被幽禁在织造局,重兵把守,除了来为杜闻问诊的大夫其他的连个蚊子都见不着。
而赵秉安料的也没错,马关成确实是去搬救兵了,但是涂汉中带来的人手却远远超出了陆冉的意料,足足有六千人!
望着城外乌泱泱的一片,谷一用的魂都快吓掉了,他尖着声音向陆冉逼问,“怎么那么多,你不说他最多调三成兵马吗,你瞧瞧这是三成吗?”
“爷怎么知道涂家在苏南的底蕴那么厚实,而且你在苏州那么多年都摸不清涂家的底,凭什么来怪爷啊,有本事你自己出去和他们干去,爷不伺候了。”陆冉是真没想到涂家老大手里能攥着那么多人手,待会要真打起来,那他手底下这些兵马恐怕得折损大半,为了一个谷一用会不会有些不值得?
陆冉脸上的犹疑一点都没掩饰,这可真是把谷一用给吓着了,他赶紧蹿到赵秉安身后寻求安全,“公子,你可是和咱家一伙的,你要咱家递的账簿奏折咱家可都照办了,你可不能翻脸不认人。”
“公公放心,明诚既然保证了您的安全就绝不会食言,刚才我已经派沈林快马出城往山西去了,他会给涂康柏带去口信。”
“哎呦,公子爷啊,这涂康柏咱们避都来不及,你怎么还故意去招他啊!”谷一用一听这话,心是真的蹦到嗓子眼了,他怎么这么命苦,身边一个两个脑子都不正常。
“你不会是想让涂家老头子来收拾场面吧,城下的可是他亲儿子!”陆冉也觉得这赵家小子走了一步昏棋,虎毒不食子,涂汉中再不争气,涂家老头子也不至于大义灭亲啊。
“由不得他,要么鱼死网破,要么断臂求生,总的选一样,谁让他自己没教好儿子呢。”
“可他要是真的豁出去了怎么办?”
“不会的,涂家军再骁勇也敌不过整个朝廷的围剿,走鱼死网破那条路涂家只能残存一时,前途身家尽毁,以涂家老爷子那样的智谋不会看不穿。而且,我在书信里已经给了承诺和信书,只要涂家自己罢手,那么苏州之事上面就会对涂家轻拿轻放,到时候就算要被夺走兵权,涂家的后辈总也还能幸存一二。”
“原来如此,那现在咱们只要撑到陇江那边来人,让他们自乱阵脚就行了。”
赵秉安摇摇头,事情要这么简单就好了。
涂汉中的阶品根本不足以调动驻军,而马关成更不可能拿出地方衙门的调书,偏偏他们这次还搞出那么大动静,恐怕自己心里都虚,这种情况下他们两个必定比任何人都希望尽快解决这件事,所以耐心肯定有限,那么极有可能都等不到涂康柏赶来城下的人就会动手,到时候局面就不好控制了。
“去把杜闻和汪明全带上来,能拖一时是一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