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大人,不值当不值当啊,这,这,何至于此啊,咱们有话好好说,好好说。”任重真是要给堂上那位小爷跪下了,人家好歹也是三品大员,同你爹一辈的,说话能不能尊重点。
“赵公子,这下跪行礼实在是过了些,不若让郭大人做个东道,改日专门设宴向守备府赔罪。
当然,几位千总也算是因祸得福,不这么彻查一番,咱们怎么知晓他们治军清廉呢。
今日总兵府的诸多也都在,回去之后必会传颂他们的美名,届时还怕不被重用吗。”
区区七品千总,任重从没放在心上,要不是他们姓赵,这件事他一句话就压下去了。但是现在,永安侯府那位在堂上坐着,光说几句好话明显不能让人家松口,那就只能用权利来换了,反正五六品的武职一大把,随便年处仁补他们几个就是了。
“布政使司厢军中尚有校尉之缺,本官属意几位千总,愿力荐!”
怄死了都快,年处仁自己都没扎稳根基,就要把手上的厢军哗啦一小半交出去,这可都是他好不容易从布政使孟涛那里磨来的,要不是看在恩师的份上,那个孟家老顽固恐怕一星半点兵权都不会让他摸。
守备府现在是天上砸金条,一个个都晕乎乎的,这就成六品校尉了,还是省衙厢军。赵四几个现在嘴都抿不住,他们现在一点也不心疼自己先前掏的那些银子了,娘咧,区区几万两就能换个六品校尉,这买卖赚大发了。
“咳咳!”瞧着几个混账儿子又要喜形忘色,赵汝亭不得不出声提醒,本家那位小爷可还没说话呢,那位不首肯,给再大的官那也不能干。
这些日子被敲打多了,守备府几兄弟现在遇事也学会冷静下来思考了。他们知道,没了永安侯府在背后庇佑,他们就算进了厢军那也是炮灰的命。几个人立马收敛神色,缩回了分家之中。
赵秉安对他们这番态度倒还算满意,至少没像以前那般,脑子里除了银子就是女人,没点有用的东西。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明诚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守备府与郭大人的恩怨可以一笔勾销。但是……”
“但是什么,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别在这吞吞吐吐的。”
“郝大人早先所言,郭大人认定守备府贪污受贿是因人挑拨所致,在下很想知道,这小人到底是谁?”
郝杰现在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让你多嘴!他当时只是在心里有所猜测,情急之下未来得及深入思虑便说出了口,他哪知道郭绪的暗线是谁,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嚷嚷的大家都知道。
“你们可别告诉我这个小人纯属子虚乌有,一切都是郭大人自己筹谋的。堂下的这些伪证可都还在呢,诸位大人自己看着办吧。”
“文莱,算计你的人是谁,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本官和任大人必会为你做主。”年处仁想借机把泼在郭绪身上的脏水洗掉一些,却发现这位师弟的脸色很不对。
郭绪现在脑子里一愣一愣的,他以为自己被陷害已经是赵秉安设计的全部了,可事实证明他大错特错,自己顶多算是搂草打兔子里送上门的一只,人家顺手就给收拾了,枉他自作多情,以为自己多重要。
“你故意的对不对,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从赵期荪到这些兵簿,从驻城守军到处仁师兄现身,一环一环,都是你在背后推动的,妖孽,你简直就是个妖孽!”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脑壳,郭绪望着赵秉安的眼神止不住的惊骇,他今日到底入了怎样的一个局,对付的是怎样的一个人,现在他都快看不清楚了。
“文莱,文莱,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赵期荪,你刚才说的是这个名字吗?”
“郝大人,你贴近民生,可知道这赵期荪是什么人?”
知道,太知道了,那是稻门赵氏上代嫡支,留儿街的眼中钉肉中刺。
现在他懂了,为何郭绪直喊那小子妖孽,这个他们眼中的毛头小子设了一盘大局,将他们所有人都给装进去了,方才席上他旁边那些窃窃私语估计也都是安排好的,都是为了从他嘴里引出这个“小人”呐。
“不过是稻门街一刁民尔,据下官所知,其对永……守备府颇多怨怼。”郝杰一边说一边抬头,想偷瞄一下赵秉安的神色,却被抓了正着。猛然意识到自己说到永安侯府的时候,赶紧急刹车,替换成了守备府。
“既然知道是这个人在作祟,那就投入大牢严审,算是给赵公子一个交代。”任重一锤定音,他才不管这赵期荪和守备府有什么恩怨,只要能把今日之事平息下去,十个赵期荪折进去他都不在乎。
“不是给在下一个交代,是要给守备府一个交代。”
“一时口误,口误,那这事就交给顺天府尹去办,他善审刑狱,必不会让公子失望的。”
北直隶的顺天府一直就是个摆设,这次猛然被这么多大人看重,府尹燕长品激动的都要打摆子了,他是咸亨元年的二甲进士,熬过三年翰林之后就外调到了河北,前后十五年啊,他都快忘了自己出身京都了。
这次跟着右参议大人一起来,也是因为他攒够政绩可以调回京城了,可千辛万苦回去了,他背后没有靠山那在朝中也低人一等啊。
但是不怕,只要讨得了眼前这位小公子的欢心,那沈邵两座码头他总能泊一个。
“诸位大人放心,下官一定详查严问,尽早结案。”北直隶赵家这点破事燕长品清楚得很,不就是名分那点事吗,只要他想,别说抓一个赵期荪,整个稻门赵氏他都能包圆喽。
第144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郭绪今日赔了夫人又折兵,全靠师兄舍肉相护才勉强全身而退, 所以他现在是一刻都待不下去。
年处仁更甚, 堂堂一省大员, 居然被一个小赤佬逼得步步退让, 手上的兵权都被人强夺了去,简直是奇耻大辱。况且,今日任重出言相助,他可不相信这个老狐狸毫无所求,日后恐怕有的烦。
两人勉强维持着风度告辞离去,赵秉安也懒得留,郭绪刚愎自用, 年处仁识人不清, 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大威胁, 他能设计他们一次,再来一次也不难。倒是那个万有成,敏锐果敢,心思细密, 不可小觑, 现下看来将其留给这不知深浅的顺天府尹恐怕还不一定能套的住他。
一场盛宴不欢而散,在场的河北官员都悻悻讪讪,他们倒也想像左参议大人那般潇洒离去,可堂上那位没说散席,哪个敢动。
任重倒是能走,但他心里对赵秉安的背景也是怵的慌。而且就刚才的情景看, 这位小公子的脾气不大好,今日要是不解释一番原委,说不定日后就被人家记恨上了呢。
赵秉安瞟了一眼满脸和煦的任重,默许了守备府奉上的首席座位,他倒是不在乎任重出手的理由,官场权益交换,无外乎那一套。留下这个人,是不想和总督衙门以及那位神秘的布政使结下梁子,毕竟往后侯府那些分家还是要在人家眼皮底下生存。
“秉峻,同铮,你们代为兄送送诸位大人。”
一帮墙头草,留之无用。
赵秉安今日设宴请得都是些四五品的实权官吏,原想着自降身价给分家打开一下格局,没成想满眼扫过皆是蝇营狗苟,人家正经出身的世家大族根本没来,可想而知,过去这些年,永安侯府这些分家在河北是怎样的名声。
想想就来气,一扫手让这满堂分家也都退出去,都是烂摊子,也不知五叔怎么能收拾这么多年。
“燕大人断案如神、铁面无私的名声,明诚是早有耳闻。守备府一案交给您,在下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这稻门赵氏与家宗之间……有些往事,不便传于市井,届时还望您能多包涵。”
“公子言重了,下官愧不敢当。此案人证物证俱全,稻门赵氏以民构官,捏造伪证,这都是不争的事实,大朔律有连坐之法,下官亦可从严、从重惩处!”
郭绪供出来的不过一个赵期荪,可照燕长品眼下的口风,他是想将稻门赵氏一网打尽,给赵秉安纳个投名状呢。
任重在一旁老神在在,好似啥都没听见。心里倒是赞叹燕长品的狠辣,能称得上一个家族的那势必也得有几十房人,燕长品真以原有的罪名判倒是没什么,顶多发没赵期荪所在的那一房就了不得了,可要是他有心对付,咬定此案是稻门赵氏举族之谋,那性质便截然不同了,稻门赵氏毁族灭户近在眼前。
确实,摆在眼前的就是个一了百了的好办法,只要稻门赵氏死绝了,那苏泽衡出什么阴招都没处施展,这样一来,虽然永安侯府的名声依旧不大好听,但死无对证,谁能扒开第一代永安侯的坟墓来质问他到底当年是分宗还是叛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