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2 / 2)

都到了这时候还敢忽悠他们,众士子群情激愤。大堂里收到酒的不是一两桌,这会儿心里都有些发毛,生怕自己也出什么意外。

“无耻奸商,物证人证俱在,你还不承认,我看就得押你到大牢里去,好生招呼,看你还嘴硬!”

“贤兄说的对,咱们今日被这登科楼耍的团团转,一定要到官府讨个公道!”

人情凉薄,赵秉安也没把握强留下数百士子,只能先把注意力引到刚才大夫刚才所说的药材上。

“明诚曾服侍于家母榻前,对医药稍微了解,方才您提及的几味药材皆是舒血化淤之用,常人服下可会有碍?”

这是关键,酒楼里所有人都提起了耳朵,他们也不确定自己刚才饮的酒里是否被下了药,要不是顾忌楼外那些差役和大家眼里的风评,早有人冲出去寻医问诊了。

“这倒是无碍,老朽问这一句是因为地上这位公子身上多处伤口持续出血,脉搏反常,所以猜想是不是提前被人下了舒血散,才导致血流不止。

而且酒乃发物,与药效无宜,诸位公子就算饮下药酒,只要不像这位伤口遍身,便不会有甚坏处。毕竟这是常用的方子,药堂里从来都是严格控制药量的。”

许多人松了一口气,刚拍着胸脯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但接下来任重的话让在场所有人头皮发麻。

“携本官口谕,调动布政使司衙门左堂厢军,即刻搜查北直隶境内所有药店,胆敢抵抗者,皆锁拿下狱,重刑拷问!”

“即刻传音驻城守军和顺天府,北直隶即刻宵禁,严控地方关口,若有可疑人物现身,即刻捉拿归案,本参政允其先斩后奏!”

“与提刑按察使司发勘合,请方佥事方大人即刻赶赴走马街,封锁翠喜楼、铜雀楼,排查所有与案件有关的刁民。今夜,本官势必要揪出这居心叵测的幕后黑手,给诸位学子一个交代,也算是给小儿一个交代……”

前一段是腥风血雨,后小半截又突转温情,任重这一手真是用的恰到好处。今夜他控制着北直隶,赵秉安相信以这位左参政的手段,他总能找出些“证据”来洗清自己,再不济,他也不会让年处仁独善其身,这个局虽然现在还不确定是不是苏派那几人设的,但最终的受益人确实是年处仁没错。

赵秉安倒不觉得年处仁那个浅白的大脑能想出这么妙的计策,但他实在想不出来河北官场还有什么人能有如此势力,还这么针对他。

是蔡川廷的政敌?还是任重的私人仇家?赵秉安最不想承认的就是河北还藏着一股苏家的秘密势力,这意味着他背后一直有双眼睛盯着,时时想捅他两刀。

放在平常,赵秉安才不惧,不管他们出什么招自己接着就是了,但一旦进了考场,赵秉安就真的成了待宰的羔羊,在那四天内,他可没有什么还手的能力。

只凭一个立场暧昧的文濂,赵秉安无法安心。

搓着手上的玉扳指,赵秉安觉得他是时候往那神秘的布政使府去一趟了。

任重到底是从三品的大员,很快就控制住了立场,赵秉安眼见局面收拾好了,便意欲悄声退场,但被任重拦住了,没办法,他只能带着燕弘锡在酒楼里看着别人收拾残局。

三楼顶层一个包间,两位年过花甲的老头正瞧着底下的热闹,正三品的学政大人兼通政司总使文濂充当小厮在一旁添茶倒水。

“啧啧,太坏了,那任家小子明明还有救,他却偏偏让人灌下粮糟发散,这什么居心呐。”

“任家那小儿作恶多端,哪是什么好东西,不救他才算是做了件好事。”

“呵呵,收了邵雍不少好东西吧,这种昧心话都能说得出来。”

“好像你没收一样,前天摆出来那副《山临鬼魅》哪来的,咱可别五十步笑百步了,你且得意吧,等着楼下那小子被人算计进去,看到时邵老头不蹦到河北来挠你。”

“嘿,怎么就成老夫一人之责了,你不也是答应照顾那一肚子坏水的小混账了吗。老夫也是奇了,你说邵老头什么样的人咱们谁不清楚,怎么教出这么一个鬼精鬼精的弟子?”

“哪还用问,铁定是沈一鸣那个王八羔子教的,算计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咱谁没吃过他亏,现在还要照顾他外孙,真是想想就闹心!”

文濂一个歪步,差点把手中的茶壶甩出去。他现在只当两只耳朵是摆设,啥都没听见。

“抖什么抖,瞧你这点出息,真给老夫丢人!”明明当年还不是这样的,怎么进京当了几年官,胆子变得这么小。

“是,弟子知错。”文濂现在什么都不怨,只怨自己当初多嘴,在恩师面前提了一句赵秉安的身份,不然,他哪用搅合到这谭浑水里。

“你也别怪他了,今儿要不是碰上这事,老夫都不知道北直隶藏了那么多能人。要是没有底下那小子,恐怕北直隶又要掀起一阵暴风雨。”

“现在也没好到哪去,早跟你说过任重酷典伪善,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知道你怎么能忍得了他。”

“老夫欠任昝法一条命……”

“那是任公自己的选择,他活得堂堂正正,去的轰轰烈烈,要是瞧见后人如此,恐怕在坟里都不安生!”说起这事,莫居山也是既愤慨又无奈,谁成想当年那么刚直一人生下来的儿子是这么个东西,也是他们这群老友失责,在任重那小子年轻的时候没教好他。

“唉,都是孽债啊……”

瞧着老友脸上压抑不住的伤痛,莫居山心里一下后悔了,他们这些老不死的就剩几个了,何必再强求朝上那些腌臜事务,顾好自己就得了,其他的让沈一鸣那个滑头折腾去吧。

“从清(文濂字),底下那小子就交给你了,包他安安稳稳过了乡试,算是为师交于你的托付。”邵雍就这么一块心头肉,出了差错怎么受得了,为老友舍一回脸面,他也豁出去了。

“是,弟子谨遵恩师吩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没有恩师的教导,哪有他今日的荣华富贵,别说只是保一个赵秉安,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文濂也得硬着头皮上!

大堂里排查完所有可疑的士子,任重便清了场。吩咐下人将昏迷的儿子送回府之后,他便上了赵秉安在二楼的包间。

“大恩不言谢,赵公子此番的情意任某铭记在心!”

“大人客气了,您不是说过咱们是一家人吗,只是可惜了令郎,明诚要是再早来片刻就好了……”

“那也是孽子的命,怪不得谁。”话是这么说,但真让任重抓到幕后黑手,恐怕非挫骨扬灰不得解他心头之恨。

“任某请公子暂留,是想问问您对此事的看法,毕竟事发之时,您在当场,有些事肯定看得比本官清楚。”任重现在脑子很混沌,他急需一份清醒的认识来确定这件案子的基调。

“令公子确实动了手,也确实差点闹出人命官司,这都是事实,您今夜处理的再好,恐怕在士子间的名誉也会受损。以在下看来,您与此科秋闱恐怕是无缘了。”

“嘭”用力捶向桌子,赵秉安的一番话打破了任重的最后一丝幻想。

“到底是谁?是谁在背后设计本官!年处仁已被打落谷底,他没这个能耐,北直隶到底还有谁胆敢于本官作对……”

“这点可以日后深究,关键是大人现在的应对,除了布政使大人,布政使司衙门就剩两位参政支撑门户,您要是被绊倒了,那不管是谁干的,年处仁都能坐享其成。”

“他妄想!本官沾不到的功劳,其他人也休想染指。所幸本官手里还有些东西,就一起送与年大人好了,今夜总不能让任某一人睡不着。”

赵秉安倒是没有接这话,其实不管他说什么,任重最后都会把账算到年处仁头上,他既有意从这件事里脱身,那有些事也不用说的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