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有意使坏,便撤了安神茶,让膳房又补送了一大碗刺鼻的醒酒汤,亲手给赵秉安灌了下去。
“呕……呕……”
瞧着赵秉安的惨象,荣宝都有点不忍,赶紧洗了帕子给小公子洗漱。
折腾了整整一刻钟,赵秉安可算是“醒了”。
暗地里苦笑,赵秉安觉得自己今夜是逃不过当痰盂的命运了。
“殿下恕罪。”
“坐吧,孤原本今夜是想找个人痛饮一场,可惜你小子是个半瓶倒,无福消受这些佳酿。”
“殿下海量,明诚自愧不如。”
太子仰头闷了一盅,赵秉安在一旁默默续上,最近宫中有大变动,想来太子也是憋得狠了,为人臣子,总不能让自家主君不痛快,可这封王之事圣意已定,哪还有回旋的余地啊。
“听说了没有,父皇有意给九皇弟定下双字尊号。”
遵大朔祖制,一字王向来比双字王来的尊贵。明显的一条就是,一字亲王世子可多袭一代亲王爵,再跌落至郡王爵。
可九皇子向来圣眷优厚,给他封郡王,用双字封号就有点委屈了,除非,乾封帝有意跳过功绩,直接给爱子封下亲王爵。九皇子今年不过十三,就算皇家一向晚婚,他也不过熬个四五年就能出宫建府,届时势必要再升一阶,那便是与魏康同肩的一字亲王了。
再说一旦开了九皇子这个先例,往下同样得宠的十皇子、十二皇子恐怕会纷纷效仿,太子忍辱负重筹谋来的局面就要随着这些小皇子的入朝而崩塌了。
“委屈了殿下,此事是臣下们无力解忧。”以太子往常的人设,这件事不仅不该反对,还应大力促成。
可眼下根本不是讲兄弟情谊的时候,诸多小皇子入朝,不管他们相互之间是否存有龌龊,但对于占据储君之位的太子,绝对是同仇敌忾。
现如今朝上就杵着两位亲王,纵使太子根基渐稳,可他们就消停了吗,没有!魏王尚好一些,最近被镇国公压着,好歹没继续出来丢人。康王呢,在刑部结下一个小团伙不够,最近又在户部蹦跶的欢实,正妃还没入门呢,就已经由穆贵妃的手定下了户部右侍郎的次女为侧妃,日子都选好了,十月末就进门。
就这两个,过去这几年都没少给东宫惹麻烦,再来四五个,东宫得有多强韧的心志才能招架的住。
说到底,乾封帝还是防着太子,一方面想维持储君之位的稳定,另一方面却又接连不断的抬举诸皇子,授其权柄,惑其想争。
或许,他老人家以为,仅仅磨废了一个诚王是不够的,只要他还端坐乾清宫,太子就需要不断的磨练。
可赵秉安知道一个词,叫百忍成钢,太子不是孝子,他对乾封帝的父子之情早就被前十几年的猜疑冷落磨干殆尽了。
第168章 梳妆官
“戌时马上就要过了,宫门已经落钥了吧。”
“启禀娘娘, 半个时辰前就已经锁上了。”
“西华文宫地敞人稀, 不是个歇息的好地方, 锄禾阁还空着, 今夜就将赵解元领去该处休寝吧。”孟氏最近忙着进宫照顾嫡皇孙,连日早出晚归,还要料理东宫这上千人的内务,脸色很是憔悴。
荣宝一早就在锄禾阁预备好了房间,来这一趟是出于在太子妃的尊重,也是不想触了女主人的霉头。
得了吩咐,东宫的内侍便有了主心骨, 办起差来至少不像刚才那么诚惶诚恐了。
孟氏木愣愣的瞧着这满堂宫室, 心里却一丝暖意都没有。
元澈, 她怀胎十月,熬了两天两夜生下来的骨血,此刻在坤宁宫内会是怎样的情景……
“娘娘,那位回来了, 咱们孟家一定会有办法的。”陪着太子妃熬了十几年的老嬷嬷瞧不得自家姑娘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 要不是会拖累主子,她拼了一条老命与夏皇后同归于尽也没什么,反正她兄弟几个都已被孟府荣养,但就是怕给太子妃招祸。
“希来当初已经承了人家的情,佑来的学业也是人一手安排的,孟家有如今这光景, 全靠人家在背后指点,现在,再拿康来的事前去叨饶,会不会太过分了些?”
孟氏摩挲着手上的念珠,旁边早就摒退左右,虽说寝阁中的宫婢都是筛查过的,可在这宫里,又有谁能保证身旁不藏着几个耳目。
“不过话说回来,除了他,孟家还能指望谁……嬷嬷,传信宫外吧。”孟氏的心肠不够硬不够狠,若非如此,她当年也不会被东宫妃妾逼迫到那副境地。如今这几年好不容易养出点气势,在太子与乾封帝面前也不够看的。
东宫要做孝子,圣上疼爱皇孙,所以元澈不足周岁便要久居大内,她这个生身母亲只能日常请安时见一面。孟氏斗争过,她几乎对夏皇后用尽了平生手段,可结果呢,太子轻飘飘的一句“大局为重”,便将她推向了一个何等尴尬的境地。
“现在东宫都在娘娘手里,公子正好也在,娘娘莫不如借着大婚贺喜的名头,与那位见上一面。现在您有了嫡皇孙,根基不同以往,总能开出让他心动的价码来。再说,大皇孙与二皇孙日渐长成,他们背后的叶家、陆家可都不是好相与的,娘娘不早做打算,恐怕咱们的嫡皇孙将来会重蹈太子殿下的覆辙。”
“噤声!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日后休得再提!”孟氏打量四周,真是被自家嬷嬷这番话给吓醒了。
不管东宫还是禁苑,圣上与太子往年的关系都是禁忌的话题。天家永远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甭管内里多么龌龊肮脏,呈现在黎明苍生面前的永远只能是最光鲜、正派的一面。
“老奴失言了,娘娘赎罪。”一心急就说吐噜了嘴,老嬷嬷也挺后悔的,赶紧四散打量了一圈,确定周围空无一人才算松了口气。
“下去准备一份丰厚的贺礼,其余诸事待明日本宫见过面之后再行商谈。”嬷嬷话糙理不糙,嫡皇子没有强硬的母家,在长成之前,风险太大了。孟氏现在恨不得扒开赵家族谱看看,还有哪个女郎待嫁,孟家要是能与永安侯府结成秦晋只好,那元澈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任人摆布。
隔日清晨,赵秉安用力摁着太阳穴都不能止住一阵一阵的头疼,他这酒量啊,真是再怎么努力也练不上来。
洗漱完毕,赵秉安特意追问了太子的状况,这位昨夜比他喝的还要多,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太子忍了这么些年,早不是当初的吴下阿蒙了,昨夜对着赵秉安大倒苦水之后便心满意足一番好睡,今儿钟鼓一敲,便揣着封王的折子上朝去了。
左右都是要封,那还不若摆出一个高姿态来。明诚说的对,对待小九、十一他们,就不能视作将来的对手,在他们野心还没滋长的时候,总要先尝试着拉拢。至少在情理上要占据先机,东宫对诸皇子这么大方,日后若是遭其敌对,乾封帝心里也得有杆称啊。
凤仪殿内,赵秉安正在跪谢太子妃娘娘的赏赐,毕竟是外男,按理说赵秉安远远行过礼之后便该退下,但太子妃有意宣召,那入殿答话也不必过分忌讳。
“常听殿下提起,说永安侯府的十公子文武兼备,才华横溢,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娘娘谬赞,明诚愧不敢当。”
这应该是孟氏与赵秉安的“第一次”见面,两人之间也不敢过分寒暄。
赵秉安暗地叹了一口气,出京一趟,怎么回来到处都是烂摊子,好不容易伺候好了顶头主子,现在还得伺候主子他婆娘,难不成自己就是天生劳碌命吗。
孟氏来回打转,话头就在姻缘上面,赵秉安再觉不出味来,就白瞎了他那副玲珑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