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臣不敢……”
“夏铖之事与东宫毫无瓜葛,尔等善自珍重。”太子信不过夏家,却终究不愿做的太绝,他深呼一口气,给出了另一条路。
“看在母后面上,只要夏铖自己陈情,孤可以施压刑部从轻发落,至多就是远黜出京,孤不会亏待他的。”
孟薛涛虽然投效东宫,但河北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太子不得而知,借机按插些自己人是很有必要的。再说他那位大舅,太能折腾,想起一出是一出,不把他赶得远远的,恐怕日后再生事端。
太子心里对坤宁宫还是在意的,刚才的气头一过,就不可抑制的犹豫了。照黎太傅几人的办法,未免太不近人情,亲手摁死母家,他做不来。
东宫眼看是说不动了,现在答应还能保住最后一丝颜面,真再闹下去,说不定眼前这点保障都没了。
夏家三兄弟抽抽搭搭的出了东宫,一路垂头丧气的,任谁都知道在太子殿下那遭了冷遇。
“明诚要是没病倒就好了,有他在,总有人能给孤出出主意,哪像现在,烦的孤头都要炸了……”
荣宝轻轻按摩着太子头上的穴位,闻言频频点头,他以前还不觉得,直到昨天看到詹事府为这一点小事吵做一团,才发觉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大,往常公子在的时候,哪用殿下为这些琐事操心,肯定一早办得妥妥当当。
第183章 大梦初醒
“愿赌服输,将来外甥落地, 可得送回邵家启蒙。”
邵柏博素来好茶, 可惜永安侯府这等勋贵暴殄天物, 得了好东西也不会炮制, 白白让他心疼。勉强抿上一口,呔,这火候真是差了老远。
短短几日,赵秉安脸颊便瘦削了不少,侧面一看,多了几分冷峻。
“我自问剖肝沥胆,待他忠心耿耿, 为何, 他要如此试我?”
茶烟袅袅, 遮住了邵柏博一瞬间的停顿,听着赵家这小子话语中的不甘愤怒,嘴角忍不住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是你自视甚高,枉自多情。”
“你当真以为没了你在背后捣鼓的那些小动作, 东宫就坐不稳储君之位了?愚蠢!诚王得势十几年, 太子不也在朝上立的好好的。哼!诸位皇子里头,唯有太子最得圣上衣钵,帝王心术深不可测,你白白拿真心去撞,这不是寻死吗!”
永安侯府是什么下场,邵柏博不在乎, 但他只媛馨一个妹妹,绝不能跟着这姓赵的小子妄自葬送。
四叔祖教出来的好弟子,就跟他本人一样,永远缺个心眼。湖湘书院半数弟子陷入江南官场泥沼,白白成了沈炳文与赵怀珏翁婿的掌中利刃。眼前这小子,傻不愣登的为人披荆斩棘,却没想着都快把自己折腾成一块抹布了。此次若非及时抽身,以太子那薄情寡义的秉性,将来岂能容下身边有这么个知道所有丑事的属臣。
“是我想差了,君臣有别,日后必当时时谨记!”
“留住了分寸,你就是臣子;踩过了界,便只能作棋子。今儿我把这话给你撂在这儿,日后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起身之后,邵柏博望着书桌后头那半明半暗的身影,沉吟了稍许,压抑着声音,极细声的吐出一句,“离孟家远些,那谭浑水不是你能碰的。”
赵秉安猛的抬头,两人目光冲撞,一方震惊,一方严肃中隐藏着悲悯。
“你为何会知道?我明明年前就断了与孟家的联系。”
“你手里那点根基,连一个二等世家的底蕴都不如,只要想查,总能寻到些蛛丝马迹。记着,不要去和孟夏两家搅合,他们绝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言尽于此,邵柏博转身出了书房,再不搭理这“病中”的妹婿。
京城此刻还在细雪连绵,邵府的心腹掀开轿帘,却见一向胸有成竹的主子,眉目凝重的盯着这永安侯府的鎏金牌匾。
“姑爷已经避过一劫,主子缘何还是不喜?”
“我只怕他已经身陷局中却尚不自知啊……”那个人似乎对赵秉安格外感兴趣,打从三年前就派人密切关注,若非自己此次回京,接掌了一部分眼线,都不会知道永安侯府居然安插了那么多钉子。
赵明诚也是个胆大包天的,孟府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乾封帝的暗哨,若非那个人帮忙遮掩,赵家这麒麟子恐怕早就将阖族带沟里了。
“不回府了,转道翰林院,祭典的恩表还等着本官去拟呢。”
这繁华上京,就没有一日是消停的,三月春闱,四月大祭,都是好戏码,就是不知届时哪位要谢幕了。
回文院外,沈林小心地站在赵佑一侧,时不时抬头打量着书房里的动静,大冷的天他却急出了一身汗。
书房的门吱拉一声缓缓打开,肖明从里面探出个头,朝俩人递了个眼神。
屋里的气氛很不好,赵秉安的脸色自打邵家少爷过府就没好过。沈林攥着刚从户部二少爷那收到的消息,心情也是止不住的往下坠,他也搞不清楚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只是隐约觉得天要变了。
“乾清宫亲自出的书条,让户部年初开库之后往东宫拨款十万两,日后循例。”
“夏家长房几位少爷现在还在奔走,夏铖尚未露面,躲在府中惶惶不可终日。但据暗卫深入探查到的消息,夏家二爷、三爷一早就开始打点行装,预计是要同夏铖一道出京,同赴河北。”
“据宫中传言,这是太子殿下念及皇后娘娘,特意去乾清宫求的恩典,说是让几位国舅戴罪立功,思报皇恩。”
赵佑等沈林一口气说完夏家的动静之后,静默了片刻,担忧的望了少主几眼,还是将自己查到的线索都讲了出来。
“去年末福建水师押送贡物入京,随后因圣旨赐恩,便一直停留在东郊渡口,待开春破冰之后再行抛锚。当日夏家的船只刚刚启航便被拦了下来,我们的人赶去之时,人已经被福建水师尽皆带走了。
渡口至今还在水师的控制下,属下的人马根本无法靠近,但暗卫借着市舶司的便利调查了东郊的物资流动,年初至今都未发现异常。不过,去年腊月二十七日,水师便散出兵马乔装打扮购进药粮,他们的人虽然极力模仿京城口音,但脚上穿的都是军方规制的皂靴,有眼力的茶铺老倌一眼便瞧个分明。”
“福建水师,由何人带队进京?”
“回主子,是福建都督府麾下经历司从五品经历卫润。”
“……五军都督府的卫良平与他有何干系?”
“卫润是卫大人的庶出四子,自成年之后便远派出京。”
卫家是原东宫党的中坚力量,卫良平的结发夫人出身太原叶氏,是东宫大皇孙的母家。卫家三子卫源是原詹事府正五品右庶子,向来以太子臂膀自居,上介詹事府被乾封帝借故遣散之后,下落不明。
赵秉安只觉得自己吸进去的每一口空气都带着冰茬,扎得他心疼心凉。太子根本就没跟他说过一句实话,原东宫党一直都在,只不过都隐没在朝廷各处,他们固守不出,却看着他一人在台上演独角戏。
事涉存亡,太子当时来不及反应,情急之下采用了他假造祥瑞的策略,这虽然让东宫躲过一劫,却也把太子架在了火炉上。
太子妃这一孕怀的时机太妙了,天降祥瑞,祖荫登仙,得是什么样的命格才能拖生在这样的好时候,若是个女儿倒也罢了,要是个男胎,乾封帝都不见得会让他平安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