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宫里头设大小两殿,宋氏不能说掏心掏肺,但对武氏与魏王绝对是付出了不少。
结果最后呢,乾封帝直接在宋氏心窝子里下刀,在厌弃打压诚王的前提条件下大封魏王。
魏王是以公国为封号的,按礼部那死板的规制算,诚王的王爵还不如他后殿的小跟班尊贵,武氏更是母凭子贵,直升二品妃位。
哪朝哪代,一宫之内容过两个主位。乾封帝死不给武氏迁宫,不就是逼着两人斗吗。
后宫之内,宋氏若真想跟谁掰腕子,那除了穆氏和寿康宫老太太,她还真不把其她任何人放在眼里,最后认下那冤案,也不过是因为她斗累了,心倦了。
宋氏在后宫里越逼近后位,诚王在前朝就越受打压,索性她就认了所有糊涂官司,脏水泼自己一身,还是刀斧架在儿子身上,宋氏选的很干脆。
穆氏也不傻,她们这一辈早就过了情情爱爱的年岁了,老姐妹的前车之鉴在那摆着,她要是敢冒头,康王就指定得受罪。
所以这几年,穆贵妃“张扬跋扈”之名传遍宫野上下,时不时就跟宋氏来一段宫闱虐恋,俩人就跟演戏一样,扮的可欢畅了。
诚王之殇早在预料之内,可康王的败落却来得那么突然。穆勒与江才女一事虽被袁枚瞒得死紧,可阖宫里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又怎么瞒得过永福宫的眼线。冷宫里穆家的人手全灭,就足以让穆贵妃发觉点什么了。
再说,穆勒当年对江采女一直念念不忘,早在教坊司的时候就跟人勾搭上了,若非穆家家训在那挡着,指不定早就纳入后宅了。
穆贵妃集训了所有人手,没花多少功夫就理出了实情,当即心就凉透了。枕边人是什么样的性子,穆贵妃二十多年下来总能摸个七八。
乾封帝那心眼比针尖都小,他的东西,腻了扔了也绝不会让其他人碰,尤其这回还牵涉到宫嫔,虽说江采女是贬入冷宫的庶孽,可中宫侍寝簿上,那是挂过名的人。天家女子,失贞尤甚失命,穆家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只怕是九族不保!
加上这几日前朝动静那么大,穆贵妃心里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临行之前,这位娘娘还特意送了坤宁宫一份大礼。
“殿下,节哀……”
康王这会儿三魂七魄好似皆被抽尽了,怀中还搂着外祖的尸体,机械的开口。
“刘谙,你切莫胡言,本王的母妃怎会,怎会自……,决计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母妃,母妃在哪,我要去找母妃,等我见着了母妃,一定要治你们这些贱奴谎报之罪!”
“让开,你们都给本王让开!”
穆贵妃是自缢而亡,以宫规算乃是大凶大丧,康王现如今还是龙子,怎能去见那晦气的场面,至少也得等中宫敛好遗容、整好棺椁啊。
内侍齐出,使出拼命的力气拦住这位近似癫狂的殿下。直到康王手脚皆被缚住,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父皇?父皇!”
康王在地上蠕动着,彻底丢弃了往常所有骄傲,匍伏在君父的袍脚,他现在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折腾了,惟愿亲母长安。
“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罪该万死,您饶过母妃好不好,儿臣马上去宗人府待着,日后再不出来了,您赶紧救救她,救救她啊!父皇!!!”
“……穆氏,已经去了。”终究是陪伴了二十多年的知心人,乾封帝心还是痛的。
罢了,穆家的逆臣不过是穆勒一人而已,既然穆赘顿与贵妃已经身殒,他便不再过分追究了。
为什么穆朝夫会觉得六皇子是个天真的孩子呢,因为这位殿下对他的生身父母是实打实的孝!
打他降生以来,因着穆贵妃的缘故,就是皇子中头一号受宠的。不算去年刚怀和刚生的,乾封帝膝下十几位皇子,只有两人的骑射功夫是他手把手教的,一是诚王,二就是康王。
康王的任性绝大部分是乾封帝默许甚至纵容的,他的王爵、封地甚至各部势力都是乾封帝一点一点塞到他嘴里的,要不然,康王入朝不过三年,怎么能权倾朝野,当年大皇子费尽心机筹谋了近十年,都没能有他那局面。
在康王眼里,乾封帝先是父后是皇,这就殊为要命了。
乾封帝一句话让康王彻底消停了,既不哭也不闹了,就那样蜷着缩在冰冷的砖面上。
“这都是梦,都是骗人的,我肯定是还没睡醒,等醒了母妃就回来了,赶紧睡,睡醒了母妃和外公就都回来了,对,赶紧睡,赶紧睡……”
“皇弟,节哀吧。”太子上前安抚着地上那摊怂货,这就不行了,他在东宫里担惊受怕二十多年,经受的苦难多了去了。老六就是被穆贵妃护得太好了,真真是“少不知事”啊。
因为低着头,除了康王以外无人能看见太子的神情。
被逼直面那种冷酷以及不屑,康王好不容易营造的梦境瞬间破灭。
“你滚开!”
绝望的人是可怕的,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们能干出什么事来,康王眼下的情绪已到崩溃的边缘,太子还这么撩拨,怎么可能不出事。
两手爆力,将太子推出老远,康王爬起来,一把抽出了袁枚身上的利剑。
“父皇小心!”
太子舍身护在乾封帝身前,大殿中的金吾卫也火速赶至。
“你们都是骗子,骗子!”
康王握着剑的手在抖,太子迎面撞上去,也只是伤了些许外皮。
康王的心太软,手掌利剑却如孩童玩物,任谁都能感觉到他的惶恐无力。
宝华殿的鸣丧钟已经响了,这是宫中有人入棺了。康王转头望向殿外,打脚气冒出一股寒意,母妃呢,他还没有见着母妃,何人敢擅自收敛!
两手握着剑,毫无章法的挥舞着,康王朝着殿外宫门急急退去。
西北处的钟声虽然不重,但该听到的都听到了。乾封帝没让人拦着康王,贵妃身前唯此一子,没他守丧,魂灵怎么能安息呢。
“太子殿下,您还是跟去看看吧,老奴怕出乱子啊。”
现在朝局上的态势已经很明显了,太子几乎一只脚已经踏上了龙椅,若非必要刘谙此刻真不想把这件事报出来,可让夏皇后独自应对失去理智的康王,他是真怕会出事啊。
“谙达何意?”
太子“重伤”在身,哪能擅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