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管家赵忠急匆匆的从水渠方向赶来,手上握着一节小竹筒,一路行走一路吹响暗哨,将府上铁卫全部唤醒。
“主子,大事不妙,这是十少爷火速传进府的急件,您赶紧瞧瞧吧。”
赵忠是谁,跟着老侯爷戎马一生,见惯风浪的老把式,能让他慌成这样的,指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用力扭开竹塞,老侯爷掏出帛条之后缓缓搓开,看见上面的内容,老人家虎目圆瞪,大气不敢喘一口。
“大典圣驾危急,祖父早虑安危。”
单这一句话尚不足以让赵汝贞如此大惊失色,关键是帛条最后落款的那五缕祥云虎纹,北疆五大军团,只有萧博远战功震天,先帝敕令在原有三缕祥云上加增两道,以彰殊荣。可那块兵符不是被圣上早早销毁了吗,怎么时隔二十余年又出现在秉安手里,谁给他的,现在爱孙到底去了哪里?
“离卯时还有多久?”老侯爷将帛条紧紧攥在手上,一边问着话一边拉过灯台烧了个干净。
二爷与三爷对视一眼,低下头,小心翼翼的答道,“寅时将至,也就个把时辰的事了。”
“老大,你即刻打马出府,赶去太医院请毕院正救急,就说你母亲危难,挨不过今夜了。”
“可是,父亲……”
“赶紧去!十万火急,哪怕摔断了腿也要请回太医来,明白了吗?”
“……是。”
“老三,你母亲病重,明日便留府侍疾,大典上有老夫跟你二哥应付就够了,三房里秉安媳妇挺着个大肚子,行动不便,就说是老夫的意思,子嗣为重,少出去瞎折腾。”
“爹,使不得,二哥……”
“你闭嘴!”
老侯爷也不想这样,可永安侯府已经在御前挂了名,明日不管用什么借口推脱都会招来各方注意。况且以乾封帝那多疑猜忌的秉性,但凡幸存了下来,绝对会翻旧账!
想让赵家不沾一丝脏水,那圣驾旁的“皇恩”就定然不能推诿,赵汝贞身为超品军侯,赵氏族长,一定要在现场,不仅他要在,他膝下得用的子嗣也要在大典上现身,只有这样才可以瞒天过海,将永安侯府的嫌疑洗得干干净净。
二爷苦涩的勾了勾唇角,伸手拍拍三弟的肩旁,算是承了他的情。
四爷从头到尾只字未出,从理智上看他知道父亲这番打算对侯府是最好的,保全了世子,便保住了永安侯府的传承,保住了三哥,秉安将来就不会跟嫡长一脉翻脸,可心底终究不得劲,庶出的身份是老爷子烙在他们身上的,若有选择的权利,谁愿意被人嘲笑小娘养的,好歹二哥为府上鞠躬尽瘁这么多年,老爷子临到了还是偏向嫡支那边,世子有什么了不起的,能耐没有,屁事一堆。
“二哥身份不足,明日单他一人入宫,恐令人生疑,依我看,不妨让秉宣秉宽一同前去。”
“老四,休得胡言乱语!”世子坐不住了,他膝下可就这两个儿子,稍有差池,长房的脊梁骨可就塌了。
“圣上天恩浩荡,诏永安侯府御前伴驾,如此大的殊荣,府上嫡支一脉却无人露面,这说的过去吗?”
“秉安在外围运作,谁也不知道他作何打算,若是明日他入宫勤王,那咱们家未必就有危险,这御前护驾的功劳可是晋身的好资本,秉宽现如今那幅颓丧的模样,勉强熬着也是生不如死,还不如让他去搏搏运气,说不准也是一条出路。”
二爷惊奇的看着老四,这不学无术的人突然讲起话来还真是头头是道,确实,三房去不去大典无所谓,但嫡长一房无人现身那可真就说不过去了。
“父亲,万万不可啊。”世子看着底下几个弟弟间眼神的交汇,心坠到了谷底。
“秉宣,还有秉宽,明日就让他们兄弟俩跟在老夫身后,倘若真有不测,也是我这把老骨头挡在前面,富贵险中求,没道理老二去得他们两个晚辈去不得!”
长子就是让他保护的太妥帖了,导致三十几年一直成不了器,秉安为什么事事都能料到别人前头去,因为他见识得多,经历得也多,秉宣已经走了太久冤枉路了,老侯爷虽然放弃了世子,但对于长孙,他还是想尽力补救一二。
“侯爷,兵马司的精锐回来了,七少爷刚才出了府,像是要暗封冼马巷。”
抱厦外面突然传进来的消息让侯府几位老爷心思又是一沉,这是真要出大事了。
三爷手有点抖,颤颤巍巍的握着青瓷茶盏,希望能汲取点温暖。原本三爷以为兵马司就是幼子安排的后路,那三千兵马该是他手上所有兵权。可方才赵忠却只是通报秉寅独自出了府,关于后宅磨坊街的动静只字未提,这就说明,幼子手上死忠的分家势力并没有都安插在兵马司中,秉安的性子极其谨慎,他能遣派三千精锐守府就说明他手里至少还有三至四倍的多余兵力可供调遣,这个不孝子到底想干什么,他就不想想府上的老父母,还有儿媳妇腹中的孩子,那可还没落地呢!
这个孽畜要是有个好歹,可叫他们三房上下怎么活!
世子裹着对庶出弟弟的恨意咬牙切齿的出了门,拖苏家火灾的福,这个时辰京中不少人家都还醒着,永安侯府大批人手深夜打马,领头的还是久未现身的世子,这让不少人都好奇赵家到底是碰上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太医院的马车极其好认,不一会儿,东城里头的达官显贵就都收到消息——永安侯府的老太太快要不行了,赵怀珩兄弟几个正急着延医问药呢。
眼红永安侯府的那些勋贵无不在背后奚落,这可真是招了晦气,再过个把时辰可就是祭祖大典了,永安侯府来这么一出也不怕犯了皇家的忌讳,那赵老太太可真不会挑时候,这不给儿孙招祸吗。
赵秉安硬撑着一身伤,赶到了镇远将军府,不仅取走了出城令牌,还将铠甲加身的姚鼎诚给带走了。他是骁骑营的四品参将,掌两千骠骑,是京中机动力最强的部队,有他在,赵秉安才能赶得及完成所有布局。
确定人平安离京之后,姚鼎谯满腹疑惑的回了将军府,站在书桌前面,他有许多话想问父亲,可又不知从哪开始说。
“爹,您不是与几位叔伯商量好了,要站在圣上那边吗?”
“狗屁!本将军什么时候站过队了,先前糊弄着苏泽衡,不过是因为柱国公他们几个老匹夫根本成不了事,至于乾清宫那位,他能坐在龙椅上不被撵下来那咱就听他的,可人要是自个儿折了腿,那咱们也不舔着脸谄媚,反正盛家向来一个德行,越忠心越轻贱!”
姚鼎谯脊背一抽,好像听出怨怼的意味,他们镇远将军府可是一直跟着风头走,他爹这次可别故意倒腾出什么变故来。
“爹,儿子听您这意思,待会儿朝阳门里是要有好戏看了?”
禁军布局早定,姚宏建一身甲胄端坐在椅子上,不停的擦拭着手上古朴的长剑。
“故人归来,总该要见上几面的。本将军倒是希望赵家小儿真的能力挽狂澜,否则祸起萧墙,便宜的只会是那些异族蛮子……”
“赵明诚有那么大本事吗?儿看他刚才走路都要人搀着。”
“呵,那小子,就是千年的祸害,你什么时候见他吃过亏。老二什么都拿不出手,唯独有一样比你强。”
“他认准的人刀山火海都能陪着闯,瞧着吧,要是明日真让赵秉安那小子翻了局,你二弟和咱们府上都会有一场大机遇。”
姚鼎谯不明白父亲为何对赵明诚如何重视,他再能耐也不过是个读书人,手上没有几杆枪,能在乱局中翻出什么浪花来。
姚宏建望了一眼外面的时辰,夜幕已经要渐渐褪下了,手上虎口一紧,宝剑入鞘,“咱们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