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孕傻三年,安逸平静的后宫生活让孟氏的智谋极速退化,这位国母变得稍有些任性。赵秉安于她确实有功,可那些功绩却不足以抵挡女人天性中的攀比善妒。
她渴望的东西邵媛馨得了个全,平日里不在跟前招眼也就罢了,如今因为那女子的几分做作迫使堂堂中宫被母家宗室逼迫,非要把她赶到内阁面前去,孟氏心有委屈,言语中自然流露出对邵媛馨的几分不满。
丰浥夫人脸色都麻木了,她现在只当自个儿生了块愚木,明明是要施恩的好事,这话一出效果立时打了对折。老夫人给裕王妃使了个眼色,让人先去外面预备着,她这厢直接把话掰扯碎了灌进去,皇后耳根子软,反不了天。
西华文宫内,不足两岁的太子被内阁秉笔固在椅垫上,面前还摊着一本字序,正被人教着基础的识文断字。
元澈太子是顾椿当之无愧的命根子,自从到手以后那是一万个用心,恨不得立时就能把这位储君培养成才。元澈也确实争气,生来即有沉稳的皇家之气,少闻哭闹,对人对物反应俱是慧捷,惹得几位师傅常在前朝传扬太子早慧之名。
烛火高悬,小太子昏昏欲睡。身旁的几位内阁司直郎面有不忍但还是上前推了一把,让殿下醒过神来。
三步开外,赵秉安面前的案几上堆满了文书,批完一摞又来一摞,好似北疆军备山海不尽。
“殿下尚且年幼,不必如此苦学。”
赵秉安能熬,太子不能熬,国储体弱举朝皆知,赵秉安赌不起……
太子小口掩着哈欠,眼中沁出眸水,仰头直勾勾的看着赵秉安,嘟着嘴很是委屈。
反手将笔搁置,赵秉安肘部巧妙借力猛地从坐垫上站起,赶在几个下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将太子抱拦入怀,作轻声哄眠状。
时机掐的太准,以至于数位负责监视的官员飞扑不及,眼睁睁看着太子沦入他人之手。
“赵大人!……”
“嘘!惊扰了太子休寝,看你们哪个担当得起!”
“顾阁老临行之前将殿下交予下官们照料,赵大人还是莫要为难我等。”
“陶维,你在质疑本官吗,别忘了,你是我文华殿的讲经,本官直辖的属臣,就算顾阁老赏识你,但只要本官一份奏折,照样可以将你远黜出京!”
陶维乃是已故文儒陶休的世孙,出身太原顶级书香,本人连过三元,最后惜败于会试,但他做官的本事倒是强出同届状元、探花远矣,将满而立即入内阁,若非赵秉安横空出世,他必是朝堂小年轻一辈中执牛耳的不二人选。
赵秉安的威胁是致命的,陶维纵使心有不甘也只得暂避锋芒。
“大学士,顾阁老已经下了严令,东宫禁严,在北疆军政没有得出明确策略之前,任何人都不可携机密出入,您就算把太子勒在裤腰带上也无用,西华文宫外皆是驻军,带翅的苍蝇都飞不出去,恍论您一个大活人了。”
“驻军?呵,陶维你莫不是脑子糊涂了,内阁中除了首辅其余任何人皆无库兵以外的调兵权,顾阁老这是支使的哪家人马?”
“这点就不劳赵大人费心了,您还是赶紧将太子殿下归还我等,好接着处理军务吧。”
赵秉安扣住半昏半醒的太子,挪脚后退了一步,耳梢便听到门窗外甲胄轻动的声音。他心暗沉,已是明了自己的处境。
沈炳文临行之前使了一招请君入瓮,以北疆军备为由将他哄骗到内阁,紧接着顾椿、张焘现身,控制住了户部人马,切断了他与外界一切联系。东宫宿卫泰半是赵秉安在武勋中的亲旧,故而他根本没对西华文宫设防,直至顾椿抱着娇弱的太子现身,强硬的把人羁留在此,他才发觉一切失去了掌控。
经过太庙一役,内阁对后宫宦官猜疑日深,此番对赵家设局,之所以选在东宫也是因为新任储君的宫室一片荒芜,司礼监与内侍监的手还没来得及伸进来就被沈炳文等老狐狸斩断了爪子。顾椿更是借着泰平帝的放纵大肆株连宫奴,东宫但凡能喘气的都被换成了新面孔,赵喜、汪吉费尽心力,也不过保住了几条漏网之鱼,今夜还都为赵秉安折了进去。
眼下赵秉安举目无依,似是真的陷入绝境了。
青服游鱼,陶维得意的挑了挑厚眉,他断定今次赵秉安翻不了身,眼神一扫,示意己部人手欺身而上,意欲直接夺回小太子。
“砰……”
这些人日日相对,习惯了赵秉安温文书卷,倒下意识的忽略了出身武勋的他是否有一身与家世匹配的好功夫。
赵秉安长年进出西华文宫,这里的一草一木他比宫里的奴才都熟悉。
泰平帝在即位之前的一段时光内朝不保夕,随时随地都要携兵刃护身,他还在这偌大宫殿里设置了诸多暗格以备不测。赵秉安紧搂着太子,一脚踢翻桌案,他转动脚踝朝着殿中西北柱梁接连两个后空翻,随后跺穿木板,俯身抽出一把七寸长的匕首,不到两下眨眼的功夫便跃至陶维身前,转腕见血,直接在这位太子讲经的脖子上留下了一圈血线。
“太子殿下,此人居心叵测,臣替您除了他可好?”
“呜呜呜……,师,师傅……”
幼儿受过惊吓,声带毁了小半,此时纵使骇急,也只敢小声呜咽。
太子似是畏血,他开始在赵秉安怀中挣扎,意图远离那把不详的匕首。可殿中一片哀鸿,已无人再来顾忌这位殿下的感受了。
其实陶维未死,赵秉安还没冲动到杀人的地步。只是刀锋划过血管,那种与死亡近在咫尺的感觉把陶维给吓傻了,巨大的恐惧让他脑中一片空白,直挺挺的就倒下了。
“嘭!”
西华文宫的殿门被撞开,乌压压的藤甲兵卫涌了进来,这下赵秉安不用再猜了,就像黑甲铁卫是永安侯府的标志一样,这藤甲兵也是定国公府的门面。
“陆毅,你好大的胆子!”
“呵,这句话该本将对你说才对!赵秉安,你持械行凶、恫吓太子,简直罪恶滔天,本将就是将你即刻正法,永安侯那老杂种也奈何不得我!”
“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也敢出来大放厥词,陆庭在哪,让他滚出来见我!”
“你找死!”
陆毅平素最恨别人拿年龄说事,他自打出生以来万事顺遂,总角未过便开筋锻骨,堪称武道一途中百年难遇的奇才,十二岁即在太和大殿连挑三位金吾卫郎将,震惊朝野。陆翼江对此子寄望甚厚,几乎是掏出定国公府六成底蕴为其铺路,就连陆冉出京,也隐含着为此子入军打一场前瞻的用意。
眼看着陆家的小魔头要被激怒,内阁中顾椿留下的人马开始慌乱,毕竟太子还在贼人手中,若待会有个闪失,他们可是万死莫赎。
“小公爷且息怒,阁老可是有言在先,绝不能在东宫见血!”
“本将行事,何时容得你们这些庸碌置喙,都给我滚!”
陆毅平生只仰慕祖父一人,而因为赵秉安,他几番遭斥,甚至连累父亲被祖父责骂,这口气憋在心中已经许久了,今日赵家行子当着众人的面再度放诞,是可忍孰不可忍!
藤甲兵是定国公府的私卫,死忠于陆毅。他们眼里没有内阁的尊崇,少主让这些人滚,他们就得滚。
陶维被人架出西华文宫时,仰天长嚎,匹夫误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