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门的绿绮手脚还带着凉气呢,不过也听到了青峰和燕锁的话,当下笑道:“依我看啊,咱们姑娘可真是神了,简直是能够未卜先知呢。”
或许青峰和燕锁不知道,可是绿绮每日都跟随着姑娘,又是蓝庭的亲妹子,自然是清楚里面的门道。
今年啊,姑娘特意吩咐了外面的店铺,命他们早早地备了大量的炭来运进燕京城。本来外面店铺的掌柜都有些顾虑,只因这卖炭的利润并不高,若是早早地运进来,存放都是一个问题。
可是姑娘坚持已见,命令一定要在这几日备好。那掌柜没办法,只好照办,谁知道十车的木炭刚运进燕京城,外面北风一吹,这天就迅速地冷了下来,甚至到了半夜时分都开始上了冻。
如此一来,准备的那十车炭火可真是卖了一个上好的价钱,大赚了一笔。
除了这些炭火,自然还有那成衣店的棉衣等,都早早地备下,并趁机卖了好价钱。
阿烟听到这个,倒是没什么在意的,其实不过是蝇头小利罢了,既然有的挣,她就随手给赚上一笔。
其实她做这些的时候,也在暗地里派人去观察威远侯府和御史大人家的李姑娘的动作,果然见他们也是一个个行动起来,借着各样时机好好挣钱。甚至李明悦那边还偷偷地盘下一个铺子,像是要卖丧服,看起来是想借皇后丧事的东风呢。
阿烟听着,不免想笑,这可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啊。
正这么说着的时候,忽而听到绿绮惊叫了一声:“哇,外面下雪了呢!”
这下子,燕锁也趴到窗棂前去看,就连一向稳重细心的青峰也有了兴致。
阿烟握着书本,淡道:“一场瑞雪,来年倒是丰年。”
只是冬日里,这杀戮之气必然极重,到时候血洗燕京城,倒是要全靠这大雪来掩盖了。
☆、第46章
这边阿烟慢条斯理地品着那牛乳羹,笑望着几个丫鬟在那里趴着看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
正看着时,青峰忽而道:“咦,这是谁啊,冒着雪朝咱们这边走过来了呢。”
燕锁眼睛一向尖,人也机灵:“这不是二姑娘么,跟在她后头的那个便是琥珀。”
周姨娘一向想拉拢燕锁,便让琥珀认了燕锁做妹子,两个人倒是极为要好。
阿烟放下那牛乳羹,走到窗前一看,果然是的,便吩咐道:“既然二姐姐过来了,你们便不许偷懒,去取茶水来吧,再把暖炉里的银炭多放一些。”
来的果然是二姑娘顾云,顾云走到西厢房的屋檐前,先跺了跺脚去除靴子上沾着的雪,又把大髦拿下来交给身边的琥珀,这才进屋来。
阿烟笑着迎过去,帮着顾云将发丝间沾染上的一点雪花扫掉后,握着她的手,入手只觉得冰冷得很,不由拧眉道:“外面下雪了,明日又是要出嫁,姐姐不在房中好生和姨娘说说话,怎么跑到这边来了,仔细别冻着。”
说着时,青峰递上了两个铜手炉来,交给阿烟和顾云一人一个。
当下姐妹二人干脆盘腿坐在榻上,一人揣着一个铜暖炉,又捧着一杯香茗,在那里说话。
开始的时候不过说些琐碎家事,不过是明日个该注意什么,后来阿烟不免提起道:
“等姐姐嫁过去后,便是他们陈家的长房儿媳妇,上面又没有婆婆,只有几个婶母,到时候过去便是要主持中馈,端得是个当家少奶奶呢。只是他们家虽然如今并不显赫,可也是百年大家,那一日遇到的两个婶母看起来也不是知书达理之辈,姐姐过去后,行事一则要小心谨慎,不可让人小看了去,二则呢,也不必太过委屈自己。”
顾云看着阿烟的殷殷嘱咐,忽而间眸中便落下泪来。
阿烟见了,倒是吓了一跳,忙放下茶盏,拉着她的手问:“这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
顾云一时竟然哽咽得不能成声,只是低头咬着哆嗦的唇道:“妹妹,我,我……”
青峰最是懂得人情世故的,见此情景,一面递过锦帕去,一面使眼色带着绿绮并琥珀等小丫鬟出去外间了,并细心地关上了门。
顾云见旁下无人,越发哭泣得厉害。
阿烟见此,只好哄着她,问她到底怎么了,难道是不愿意嫁?可是顾云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她不知的是,顾云的委屈并不是来自别人,而是来自周姨娘。
原来适才晚膳之上,李氏说得那句话,恰好戳了周姨娘的心窝子。她回去之后一番寻思,觉得自己辛辛苦苦养大了这么一个二姑娘,如今人家嫁到了世家大族去当少奶奶了,而自己呢,竟是仿佛半点好处都不曾沾到。
一时不免想着,若是顾云就此嫁过去了,从此后也不管她了,她岂不是白白落得一场空。
于是她就再次念叨起来,原来她有个兄弟,是在二门外负责养马的马倌,早年娶过一房,却是连点骨血都不曾留下,就此去了。后来因为人生得丑又矮,脾气也不好,再加上整日里和马粪为伍,身上一股子味道,所以至今没能再续一房。
以前也是和顾云提起的,怎奈顾云是个懦弱的性子,不要说和顾齐修提提这事儿了,便是和阿烟提起,都仿佛张不开口的。
如今她听到李氏的话,却是有些急了,心说别人都当我养了一个姑娘定然是沾了莫大的好处,但事实上呢,这后宅掌家的是李氏,平日里衣食胭脂炭火四季所用之物,都是统一采买,外面铺子的事儿,那是三姑娘把控在手里的,根本就连李氏都摸不着边,更不要说她这个当姨娘的了。
如此算来算去,她所沾的便宜,不过是每个月六两银子的月钱罢了。
于是她便有几分急了,眼看着这二姑娘都要嫁人了,她怎能落到一场空,拉着顾云的手,便劝说起来,实盼望着她能拉扯那兄弟一把。
此时顾云哭了一场后,终于和阿烟断断续续地说起这些,最后涨红着脸道:
“其实她若是不说,难道我还能不记得这事儿吗?若我嫁过去,真得能够掌家,但凡我能做的,自然会为她做。可是如今,我明日要出嫁了,她却没有半分疼惜和不舍,只记挂着她那兄弟的事儿,难道她养我一场,就只是为了这些吗?”
一边哭着,一边又道:“我那一个月三两的月钱,其实哪里用得上呢。平日里四季衣物钗黛胭脂炭火都是府里早已备好的,不要说根本不曾缺了什么,便是真缺了,哪一次妹妹不是没等我犯难呢,便命人悄悄地给我送上?我那月钱,一年也有三十六两,这些还不都是成了她的私房钱,其实我都知道,可我也没真得和她掰扯过。不过是想着,她也不容易,便随了她去吧。可是如今我才知道,我在她心里,其实就是那一年三十六两的月钱,再无其他!”
阿烟听了这番断断续续的话,万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略一沉吟,便道:
“其实周姨娘那兄弟的事儿,我也听说过,只是他别无所长,唯独能看管马匹,这个差事给的银子倒也多,又有些油水,比打扫看门都要丰厚,也算是一个好差事。只是这婚姻之事,若是人家姑娘心里不喜欢他,总不能强拉硬配,那反而是早就一对怨偶,还害了人家姑娘一辈子。”
其实阿烟不好明说,事实上是,那个兄弟不学无术,也就养马有点能耐,不能养马还要他干什么?至于没姑娘要嫁给他,那是因为他人矮脸丑,脾气又不好。
其实顾云何尝不知呢,她含着眼泪泣声道:“妹妹,今日我和你说这些,原本也没有要你拉拔他的意思,只是我心里不免怨恨姨娘而已……”
阿烟轻叹一声,却是不好说什么。
当年周姨娘硬是哭闹撒泼抢走了顾云的事儿,她记事早,隐约有些印象。其实心里也明白,当年若是顾云一直跟在自己母亲身边,便是后来母亲去了,她那个时候已经七岁,性子已经养成,想来她总是会比今日要过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