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正峰走出顾家大门后,骑马穿行于月色之下,此时的燕京城里飘起了如絮雪花,行人们早已经绝迹,街道两旁的灯笼在昏暗的夜色中发出勉强的红光,模糊红光中,那在空中盘旋而落的雪花行迹分明。
他刚走出小翔凤胡同,来到了东二街上,迎头便过来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打着一把油伞正四处张望。此时见了萧正峰,忙招手道:“正峰,过来这边说话。”
这人正是成辉,萧正峰见了,便翻身下马过去。
成辉见萧正峰黑着脸,忍不住摇头叹息道:
“看你这个熊样!哪里像我昔日那个横扫千军的萧兄弟!”
说着,他不免劝萧正峰道:“依我看哪,顾府的那个姑娘你还是少招惹得好,免得引火上身。如今满燕京城都知道那是皇帝看中的儿媳妇,虽说和太子是成不了了,可是皇帝老子不发话,你看哪个敢要她?如今她不要你,倒是好事呢,省的你引火上身,你说你一个四品将军罢了,怎么敢去揽这么一尊佛!”
谁知道他这话刚一说完,那边萧正峰一双凌厉的眸子就射过来,冷沉沉的目光在这雪夜里分外的瘆人。
成辉顿时吓了一跳,忙道:“好好好,我不说了,就当我胡说八道吧!”
说着这话,他忙从腰间掏出一个酒壶递过去,对萧正峰道:“这是我在前街孙家酒铺沽的酒,你先喝些暖暖身子。”
萧正峰也不客气,当下接过那酒壶,一饮而下。
成辉见他眼看着就要喝完,忙止住他:“走吧,随我去齐王那里,今日个他备了好酒,正等着你呢,上次你谈过的事儿,他要和你细说。”
萧正峰多半壶酒下肚,才仿佛恢复了些知觉,听着成辉这么说,却是想起齐王之事来,拧眉道:“怎么,齐王有事要谈?”
成辉却是笑了:“走,我们去王府,到时候细谈。”
当下两个人牵着马向前,片刻功夫便到了齐王府,王府的侍卫都是认识这两个的,知道这是齐王的座上客,便忙请了进去。
跟随着那侍卫一路穿过游廊楼阁,一时来到了暖厅旁的走廊上,还未曾进去,便听到里面有说笑之声。
成辉侧耳细听,便笑问一旁的侍女道:“这是什么客人,怎么这个时候了还未曾离开?”
那侍女并没在意,只恭敬地答道:“今日来的原是晋江侯府的小公子,因着天色已晚,又下着大雪,是以被殿下留了下来。”
晋江侯府的小公子?
成辉回忆了一番,才终于道:“这个小公子前些日子才回来燕京城的,不过十二岁罢了。”
侍女笑道:“可不是么,人小着呢,不过却长得好看,咱家小郡主一见那位小公子,便拉着人家不放手的,还说一定要这小哥哥陪着自己玩。”
萧正峰对这晋江侯府的小公子倒是有些印象,只因阿烟姑娘十分反感此人。
如今不曾想,来到这侯府,竟然遇上了。
萧正峰此时因这晋江侯府的沈越,又想起了阿烟,不免觉得心灰意冷。
一时又想着,便是那顾烟招惹不得,又能如何,只要她有半分的在意自己,自己便是引火上身,被她烧得成燎原之势,那也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就在此时,沈越却是恰好出来了,纤尘不染的白衣,谪仙一般的姿容,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时候,他就这么走出来,负着手的样子略有几分矜贵,见了他们二人,略点了点头。
而就在沈越的旁边,则是年仅九岁的小郡主阿媹,这小郡主倒是和萧正峰成辉都较为熟识的,此时见了他们二人,便歪头笑道:“你们还不进去,我父王早就等着你们二人了!”
说完这个,她也不等萧正峰和成辉回应,便拉着沈越的衣袖,软声道:“沈哥哥,我带你去我的书房玩吧。”
沈越抬眸,不经意间扫过萧正峰,却见他眉目肃冷,显然是心事重重。
他轻笑了下,牵着阿媹小郡主的手道:“好啊,阿媹,也让越哥哥看看你都写了什么诗。”
这沈越当下在众侍卫侍女的跟随下,带着阿媹小郡主离开了。
成辉不屑地对着萧正峰低声道:“依我看,这小公子也就外表长得干净罢了。”
他这话的意思,萧正峰自然明白,是说这沈越面上纤尘不染,其实内里倒是有些心机,分明是借着讨好小郡主来攀附齐王而已。
不过他倒是并未在意,毕竟这沈越如何讨好阿媹,倒是与他无关。
当下萧正峰和成辉进了暖厅,却见齐王正在那里翻阅着一个图册,见他们二人进来了,忙命他们坐下。
此时暖厅里的炉火烧得极旺,旁边有两个小丫鬟正跪在一个造型古朴的饕餮纹陶斝前,陶斝里的美酒正散发出氤氲的热气,带着清冽的味道,弥漫在这暖厅中。
一进来之后两个人都觉得热,因和齐王是素日相熟的,便脱去外袍。
齐王将那图册交给了萧正峰,笑道:“正峰,今日才得了这个,你看看。”
萧正峰接过来,却是北狄的边防布阵图,一见之下,不由微惊,拧眉望向齐王:“这从何而来,是真是假?”
齐王笑道:“来得奇妙,不过我也不知是真是假,总是要加以验证。”
萧正峰拿着那边防布阵图一一观过,脑中却是回想起昔日在北狄行军打仗时的所得,一一验证,最后终于皱眉道:“或许这是真的。”
齐王听闻,不由大笑:“如若是真,那么你我攻破北狄,指日可待!”
成辉凑到一旁,盯着那布阵图细看,不过却是有所警惕:“怕只怕这个玩意儿是真假掺半,反而是个陷阱。”
说着这话时候,那小丫鬟已经将酒温好了,当下恭敬地倒进莲花荷叶玉杯中,并分别为在座的三位奉上。
齐王抬手道:“今日大雪封门,正是在家开怀畅饮时,你们二人素来不惯喝热酒的,只是天寒,你们也入乡随俗吧!”
萧正峰和成辉都端起那酒杯来,敬过了齐王,分别饮了。
温酒饮下,酒气蔓延,回甘无穷,萧正峰沉思片刻,忽而问道:“适才那位晋江侯府的小公子,实在异于常人。”
齐王见他这么说,挑眉哈哈笑道:
“正峰心思敏锐,果然是瞒不得你的,那边防布阵图果真是这位小公子所献,他说昔日在老家温阳休养身子,为了强身健体,也曾遍请天下奇人异士,其中有一位因在他府中寄居数日,得他供养,无以为报,临走之前便送上了这个。我想着,那大狄边境地势险要,多年以来他们因地制宜,自有一套布阵法则,可是如今得这图,却是一目了然。若这图是真,那么他们纵然有七十二种变化,也尽数都在这布阵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