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首,看向骑马随在马车旁的男人,晨雾之中看不真切,却觉得这人马上剪影实在是威武不凡,犹如来自远古的战神一般彪悍无畏气势磅礴。
一时她不免闭上眸子笑了,想着无论前方的道路走向何方,无论是坦途还是坎坷,身边有这么一个男人守护着,心里总是温暖舒适的。
因此时文惠皇后殡天还不足七七四十九日,是以街道两旁依旧冷清得厉害,酒肆肉铺是全都关门了的,寻常饭馆酒楼也都只提供一些素斋。往日这个时候,元宵节刚过,应该是最热闹的时分,今年却是如此萧条。
乘坐的马车在这晨雾中很快穿过原本应该繁华的东十四街,来到了城门处,出了城门后,旷野的寒风一下子吹拂过来,马车帘子动了下,青枫忙过去将那帘子压住。
其实此时的青枫眼中也是藏着兴奋的,她如同阿烟一般,寻常都没怎么出过燕京城,如今可以出去见识一番,便是吃些苦头也觉得充满了兴致。
青枫将暖手炉递到阿烟怀里,又把她的大髦掖了下边角,笑着道:
“我们这一路,可是要走不知道多少日子呢,姑娘先闭上眼睛歇歇吧。”
阿烟点头:“嗯,你也歇会儿吧,若是冷,便拿出那个条褥来盖上。出门在外,不比家里,那些规矩暂且放一放。”
青枫笑着点头答应了,自去拿那个条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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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主仆二人正说着话间,忽然便听到外面有说话声,接着便是车夫一声长长的“吁”,驾车的马发出嘶鸣之声,然后喷薄着鼻气就那么停了下来。
阿烟和青枫一顿,险些靠在后面的背壁上。
青枫忙撩起帘子,看向外面:“将军,这是怎么了?”
萧正峰皱眉,看向远处晨雾中那依稀的马车,马车是朱轮华盖车,宽敞结实,装饰华丽,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只是奇怪的是,马车一旁并没几个侍卫,只有几个小厮随侍在马车一旁。
他朗声道:“前方不知道是哪个府上的宝眷,何故在此?”
他话音刚落,便见马车上下来一个梳了双髻的小丫鬟,穿着银鼠皮夹袄,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奴仆。这小丫鬟跳下马车后,来到了萧正峰面前,回禀道:
“马车里坐的是齐王府的夫人,因为和萧夫人是昔日同窗好友,知道萧将军和萧夫人要离开燕京城,特意来送别的。”
萧正峰闻言却是疑惑,他知道阿烟和李明悦是同窗,却记得这李明悦和阿烟并不是十分要好,如今怎么竟然特意来送行呢?
萧正峰先时还有些怀疑,待到后来走到前方,亲自过去看了,却见李明悦下了马车,侧脸直视前方,连看都不想看他。
萧正峰退回来,想着她既来送行,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当即便骑马来到自家马车旁边,温声对车里的阿烟道:
“确实是齐王府的李夫人,前来送行的。”
其实阿烟在马车里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也觉得十分诧异,想着李明悦如今有了身子,此时不应该是着意小心地调理,怎么在这个十分跑到此地特意为自己送行?况且自己和她并无任何交情可言。
这么想着间,她看着一旁的萧正峰,忽然就明了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人家未必是来送自己的,怕是特意来送萧正峰的。
当下她点头笑道:“她既是来送我们,那你陪我一起过去和她说说话?”
萧正峰却是皱眉道:“你们女儿家说话,我站在那里怎么像样。”
听萧正峰这么说,阿烟也就不勉强,当下在青枫的扶持下下了马车,轻轻提起裙摆,来到了那辆朱轮华盖车旁,笑着道:“李夫人?”
其实李明悦只是齐王府的小妾,不过到底是王府的人,是以依然尊称一声夫人。
李明悦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却见她梳着纤细柔软的双仙髻,乌黑的头发上都是珠翠钗环,身上穿的则是一个通体没有一点杂色的白色狐裘,通体气派,格外的华贵美丽,行走间颇为优雅,已经不是当日那个不受重视的御史家庶女了。
看起来李明悦自从怀了身子后,齐王待她倒是不错,她仗着上一世的记忆,好好的经营盘算,应该会渐渐受宠起来吧。
而这位显然过得不错的李明悦,下了马车后便静静地立在那里,面无表情地望着不远处伫立在薄雾之中的萧正峰。
阿烟笑了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见郊外的晨雾比起燕京城内的越发浓重,不过十几步的距离,竟看不真切,只觉得朦胧中这男人顶天立地守望在那里,挺拔坚韧。
她回首过来,特意去看李明悦的神色,可是却无法从她神色中捕捉到任何痕迹。
过了很久,李明悦才轻叹一声,看向阿烟。
她的目光中有些浓浓的沧桑,以及一点几不可见的怜悯。
她轻轻侧首,黑色的眸子静静地望着阿烟,轻声道:
“往日和你虽不熟,可是我一直对你很是敬佩,如今你要走了,我想着也来送送你。”
阿烟心知怎么回事,可是此时自然不会说破,笑一声道:
“也是你有心了,听说你如今怀着身子的,竟还记得来看我,实在是让我惶恐不安。”
李明悦见此,笑了:“好好的怎么非要跟着萧将军去边城呢?你可知道,边城苦寒,远不是你这样的千金小姐所能受得住的。”
阿烟望着不远处伫立着的萧正峰,淡淡地道:
“他这一去三年,我总不能一个人守在这安乐之地,却看着他在边城忍受寂寞孤苦。”
李明悦听到这话,眸中泛起异样,打量了一番阿烟:“你实在是一个让我敬佩的人,我想除非逼不得已,没有哪个女子愿意跟着丈夫去那种荒芜之地的。”
阿烟听到这个,不免想着,上一世的李明悦仿佛也应该是去了的,当时燕京城里的姑娘提起这李明悦,是颇为同情的。只是当初,她跟随萧正峰远赴边城,是心甘情愿跟随而去,还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她和自己又不一样的,只是御史大夫家的一个庶女,听说在娘家素来不招人喜欢的。若是她留在萧家,没有娘家撑腰,老祖宗也未见得如疼爱自己这般喜欢她,她一个人几乎是守着活寡,日子也未见得就好过。或许是因为这个,她便只能跟随萧正峰离开燕京城了?
李明悦怜悯地望着阿烟,忽而道:“世间总是多痴情女,只是女人家,总是要多为自己着想。”
阿烟默然,想起上一辈子的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不免苦笑一声,望着李明悦诚恳地道:“明悦,谢谢你,你说的话,我当记在心中,你我共勉之。”
李明悦再次轻叹了口气,背过身去道:“你到底是没吃过什么苦头,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我幼时曾听家中嬷嬷讲过一个故事,你可想听听?”
阿烟心中微动,约莫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便点头道:“好,明悦,既是你的故事,我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