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列中一片吸气声,关大弟却并不害怕,他只担心地没有人种,却不怕打仗,那似乎比现在这样平淡如水的日子更吸引他。
“解散!”——
关大弟一身笔挺的红色军装,坐在正屋门槛上,小妹蹲在地上,一边流泪,一边把一圈圈的绑腿捆在关大弟小腿上,泪珠一颗颗的滴在关大弟的绑腿上,当年关二弟出征前探亲一次,临走也是小妹给他打的绑腿,没想到从此就没回来。
他妈在厨房里面忙碌的烙饼子,希望能给关大弟多带些,关大弟帮妹妹搽掉泪水,轻轻道:“俺不会死,只说去兵营训练,又没说去打仗,怕啥,听说月饷一两,比原来多一倍了。”
小妹哽咽着道:“打仗的事哪说得清,那钟教官也说没有一年不打仗的,那年还说打闻香教妖人,结果杀鞑子去了,那么多鞑子……”小妹看着关大弟的脸,终于呜呜哭起来,关大弟没有再劝她,低着头看着地上,厨房里面也安静下来。
小妹哭着道:“哥,俺们不要地了,还回山上住自己的屋子,咱不给人卖命了。”
关大弟爱怜的看着这个妹妹,“那咋行,房子都在这里呢,且不说逃兵抓到要杀头,你就说山上有啥,咱们原来盐都吃不上,过年也难得吃到白面,现在一月都能吃好几次,回上山,谁愿娶你,小弟又咋办。”
厨房里面的声音又继续响起,关大弟自己把绑腿紧了一次,这东西叫行缠,与后来的绑腿一个样子,明军很早就有这种装备,在长途行军时有很大好处。现在是文登营的标准装备之一。
关大弟自己在屋中取出发下的背包,开始收拾其他东西,其实也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件,其他的都是军队同意配发,小妹突然冲出门去,关大弟收好背包,在他最喜欢的门槛上坐下,看着院子里面的情景发呆。
小妹很快又跑回来,拿着几包新的卷烟,低头塞到关大弟的军装口袋里,泪珠仍是一颗颗滴下来,关大弟喉头一阵苦涩,他知道这是小妹用平日帮隔壁婶子纳鞋底赚的钱买的,三弟去读书的时候她也没舍得用。
关大弟拿出一包,上面印着“文登香”三个字,他平日自己也舍不得抽纸烟,经常是买一些烟叶用烟筒抽,小妹给他点燃了,关大弟舒服的吸了一口进去,加过酒的烟叶燃烧后更加醇香,嘴唇上一阵轻微的麻痹感,比原来他抽过的纸烟味道更好,不由舒服的吐出一口烟气。
关小妹咧嘴笑着,“哥你觉得咋样?那大姐说这是新出的,比原来的好。”
“真不错。”关大弟对着妹妹笑笑,摸摸她脑袋道:“地里的活都靠你了,收麦子的时候花点银子雇那些流民帮忙,耕地的时候要常去甲长那里打听,别误了用牛的时候,不然就要等所有人用完了。”
这时他妈总算赶出了饼子,全部用纸包好装在他的口袋里面,关大弟匆匆吃过午饭出门,外面各家都在送各自的亲人,有两户刚成亲的,媳妇哭得眼泪汪汪的。
关大弟撇撇嘴,他回头对他妈和妹妹道:“你们别送俺,俺看不得人哭。”
他妈乐呵呵道:“谁要哭了,你记得要听长官话,银子别用了,留着带回来,俺以后好给你弟修个大房子。”
关大弟郁闷的转身,走出送行的人群,来到校场上,那里已经站了几名教官,还有几名没见过的军官,全部是新式的大翻领的军装,头上是圆筒形带檐帽……
农兵们很快到齐,各总甲的甲长各自点齐了所属的人,然后与几名军官一一交接清楚,最后由钟老四和屯长签字确认。
因为所有人都被捆绑在土地上,他们的财产都依附于屯堡,所以没有一个逃兵,两百多名农兵安静的站在校场上,关大弟站在前排,他有些羡慕的看着台上的军官。
将台上的军官和屯长清点完后,互相谈笑一会,然后站出一个斯文的训导官,关大弟认得这个人,叫做赵宣,平日就曾来宣讲过数次,以前还当过闻香教,他把闻香教骗人的伎俩都给大伙讲了,现在屯堡基本没有人再信那东西。
“各位士兵,今日开始,你们就不是农兵了,在动员令解除之前,你们就是我文登营的正式战兵,咱们文登营可是天下闻名的,各位也是屯堡里面精挑细选出来的,我相信你们不会丢了屯堡的脸。”赵宣咳嗽一声,继续道:“这次动员的原因,说来说去,还是鞑子的事情,他们想收买那个刘兴治,打下皮岛,然后顺着海岸占了旅顺,旅顺是啥地方,离咱们这里坐船最快只要两三天,咱能让建奴把那里占了?不能,建奴是啥玩意大家都清楚,俺告诉你们,建奴要是哪天坐船到了文登,把你家里啥都抢完,房子得给他们住,你们回去住窝棚,男的剃头,女的也要剃头,还要陪鞑子睡觉……”
赵宣唾沫横飞,讲诉着他自己修改过的宣传版本,周围的家属们听得大声骂着建奴,钟老四听着不太对劲,不过也不能去纠正,这个赵宣是出名的能讲,只要不讲超过一刻钟,就算给面子了。
“打死狗鞑子!”
“杀建奴!”
赵宣这次还算快,一刻钟后,用一阵口号结束了动员,下面的农兵被他忽悠得义愤填膺,赵宣所说的那些条,关大弟一条也不能接受,其实不用动员,建奴就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因为他弟弟就死在他们手上。
“进入军营之后,咱们要和第四屯堡的农兵合编为一个司,咱们的番号是预备营第一千总部第二司……”
关大弟在人群中看到了母亲和妹妹,妹妹正在抹眼泪,关大弟斜眼看看身边的战友,一溜红色军服,所有人看着都很精神。
关大弟嚅嚅道:“俺喜欢当兵。”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