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认(1 / 2)

贵妃裙下臣 山间人 2454 字 1个月前

清思殿位于大明宫东侧的高地上, 要回承欢殿,便要顺着高低起伏的山道一路往西去。

丽质走得慢,一面观左侧的山景, 一面赏右侧湖景。

“小娘子是不高兴了吗?”春月跟在她旁边, 踟蹰片刻, 终于问出了出来。

方才本在场边看小裴将军打马球, 两方的进球数几乎毫无悬念地一边倒, 她和青栀正兴致勃勃, 小娘子也不见异样, 甚至到精彩处时, 还跟着众人一同鼓掌。

可不过片刻, 眼看裴将军只剩最后一球就要胜了,小娘子却忽然起身, 不待她们反应, 便道了声“回去吧”,二人虽还未尽兴, 却不敢逗留,只好跟着出来了。

“没有。”丽质面色平静, 唇边含笑, 摆弄着手中一朵才摘下的粉白的西府海棠, “只是想回去了,你若还想看热闹, 便去吧,无妨的。”

这株海棠恰开在清思殿外, 她犹记得去年刚住进望仙观时, 便时常悄悄来树下看花, 以躲避周围的一切。

海棠花期在四月前后, 如今已到五月,她手上这一朵,已是那一株树上最后一朵还在盛放的了。

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为何要忽然离开,只是不想再留在那样的场合看旁人欢笑,而自己却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罢了。

来到这里已一年有余,她从未有一日真正融入这里的生活,更不用说对这里产生归属感。

她好像只是个匆匆而来,又将匆匆而去的过客。

春月哪里想自己回去?闻言忙摇头:“不去不去,奴婢要跟着小娘子的。”

其实她还想问丽质是否因为裴济的缘故才要走,可碍于青栀还在,只好暂且将话咽下。

丽质笑笑,没再说话,只在经过望仙观时微微驻足,片刻恍神后,便继续前行,回承欢殿去了。

因逢端午,宫人们或在清思殿,或去掖庭宫,倒令后宫一下空旷起来,眼看承欢殿里的几个也都到掖庭宫去了,丽质便让春月与青栀也去凑凑热闹,自己便留在殿里歇一歇。

春月心不愿她一人,便也留下,只让青栀一人去了。

主仆两个才坐下来说了会儿话,床边的窗棂上便传来只有夜里才会有的声响。

二人面面相觑,都是一惊。

春月起身,走近两步,迟疑着唤:“裴将军?”

窗外静了一瞬,随即传来刻意压低的沉沉嗓音:“是我。”

春月松了口气,看一眼丽质,不等吩咐便自动下去了,临出门前不忘殿门阖上。

丽质坐在榻上,既没起身,也没说话,窗外的人等了片刻见没动静,便自己推窗,迅速翻身进来。

“□□,你就这样过来,不怕被人发现吗?”

她没回头,只捻动着手中的花枝,话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极淡的清冽幽香若隐若现地浮动着,勾得人心底蠢蠢欲动。

裴济没回答,只大步走近,在桌案的另一边坐下,肃着脸仔细打量她的神情。

“方才你怎么走了?”他正襟危坐,黑黢黢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乎想从中看出些什么来,“那时候我还未赛完呢。”

丽质未直视他的目光,也不躲避,闻言嗅了嗅手中开得正好的花,轻笑一声,道:“你同人比赛击鞠,怎么还看我走不走?今日这宴,可是特意替你准备的,你可赢了?拿了大长公主的玉佩,他们怎还会放你走?”

“我没拿那玉佩。”他挺直脊背坐在对面,搁在膝上的手紧了紧,闷声道,“这宴也不是替我办的,是母亲与祖母为让太后高兴些才办的,我赛完了,自然能走。”

丽质笑着朝他腰间瞥一眼,果然除了他一直佩的一只囊袋外,未见玉佩的踪影。

“大长公主那么喜欢李十七娘,俨然是替你挑的,偏你不领情。”

裴济的脸色有些沉。

他伸手越过身前的桌案,轻轻握住她捏着花枝的手,沉声道:“今日的宴席,我来之前并不知晓情况,是母亲自作主张,我与那位李十七娘什么也没有。”

他顿了顿,想起前几日的事,慢慢开口解释:“那日我本该留在宫里值守,只是母亲事先让石泉来替我告假了,又邀了杨八郎他们在芙蓉园与我练马球,我不好推辞,这才没来看你。”

丽质动作一顿,随即又恢复自如,也没抬头便笑盈盈道:“你不必同我解释的,你我从没约好过什么。”

说着,动了动手,想从他的掌中脱离。

裴济却没松开,反伸出另一只手,越过桌案一同握住她的另一只手,直视着她,道:“我想亲口解释清楚,我不想让你误会。”

说罢,他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始终肃着的脸上渐渐露出欣喜的笑容:“丽娘,你方才可是生我气了?”

丽质微愣,随即抬头,略带困惑地望着他。

他脸上的笑意越扩越大,令原本少年老成,略显古板的面庞一下生动起来:“我没按时来看你,今日又被母亲和祖母敦促着相看别的娘子,还要赢下与别人凑成一对的玉佩,丽娘,你——生气了,对不对?”

他的嗓音依旧低沉,语调却一点点轻快起来,像一阵清风袭来,将丽质心底原本刻意遮盖的一层轻纱吹开,露出最深处毫不作伪的真情实感。

到如今,她哪里还能不明白,那日他没准时出现时,心里那稍纵即逝的失落,和今日见他被一众花一般娇俏的小娘子偷觑时,情绪的莫名低落,到底都是为了什么。

她一叶障目,掩耳盗铃,以为自己早已似枯木一般,除了淡淡的怜悯与愧意,再不会有寻常女人对男人的感情。可她到底不是真正的枯木,而仍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眼前这个才过弱冠年纪的少年郎君,不知何时竟已悄悄走进她心里,在那如一潭死水的心湖里激起一阵水花。

是啊,他这么好,这么可靠,谁能抵挡得住呢?

丽质一向感情匮乏,处事时多是理性占上风,此刻明晰了心里酝酿多时的新鲜感情,也就坦然起来。

她眼里的困惑渐渐消失,不闪不避,直直凝视他欣喜又忐忑的眼,点头道:“是,我是有些生气。”

话音落下,裴济只觉心口一暖,黑黢黢的眼闪着晶亮的光,整个人陷入不能自持的喜悦中,再没了往日的冷静疏淡。

“丽娘,你对我,也是有些心动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