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乐美人见姬深紧紧拥住牧碧微,视自己的啜泣解释若无物,再见挽袂、挽襟缓缓为阿善放下袖子,眼神轻蔑,暗含得意,她知道大势已去,心头一片冰冷,也没心思哭泣,呆呆的跌坐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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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人林氏去良人之号,贬入永巷为奴、降唐氏为凝晖、乐美人本已是散号,无位可降,所以罚俸三月并每日至华罗殿受左昭仪申饬一月的圣旨传遍六宫时,牧碧微却已经重新净面,洗去了华罗殿里的委屈愤懑,换过一身颜色光鲜的衣裙,唇边含了一丝娴静温柔的笑,陪着姬深一起看西平公主当窗描红,姬深虽然贪图享乐,对朝政毫无兴趣,究竟底子在那里,品评的眼光却不差,一打量西平握笔的姿势,就笑了:“这启蒙是微娘教的?”
“陛下这是嘲笑妾身吗?”牧碧微看出他笑容里的揶揄,她也知道自己才艺不过是那么回事,何况也没打算把西平教导得才华横溢,自然是不怕误人子弟的,只是在姬深跟前自然要不依,嗔道,“妾身可是自幼被祖母夸奖书法的呢!”
姬深听了不由哈哈大笑,被牧碧微横了几眼,方忍住,想了一想才道:“嗯,沈太君……大家出身,对孙女自然是和蔼的。”
这话就是说沈太君是因为性情和蔼,才会夸奖牧碧微的字的,牧碧微白他一眼,姬深见状,忙道:“朕那里收着历代名家字帖,回头叫卓衡送一批来,微娘喜欢什么告诉他,使他只管去取就是。”
“陛下这话说的,妾身这里难道没有陛下从前赏赐的字帖吗?”牧碧微媚眼如丝,娇媚的横了他一眼,看得姬深心中一动,只听她嗔怪着说道,“只是陛下忘记了?如今学着描红的是玉桐,小孩子眼里,书圣写的字又哪里比得上父母亲自一笔一划的教导来的亲切?妾身哪里是不晓得自己写的字上不得台面呢?别说历代名家了,就是这宫里,女书中好几位写的字也比妾身好太多,只是玉桐就不爱看!”
说着问在他们说话时就停了笔,笑嘻嘻的望过来的西平,“玉桐告诉你父皇,可是如此?”
“父皇,母妃原本取了字帖给儿臣看来着,只是儿臣左看右看,哪个都不及母妃写的叫儿臣喜欢。”西平稚声稚气的说着,生怕姬深不信,还不住点头。
姬深因上次就被牧碧微缠着答应并不对西平的学业有什么要求——实际上他自己也不是个好学的,对牧碧微所言,公主生来尊贵,要那么多才艺也不见得有什么用的说辞深以为然,这会也觉得西平高兴就好,便伸手抚了抚西平发顶,笑着道:“那你便跟着你母妃好好学罢,嗯,你母妃的字是欠些火候,却也不算坏。”
这句话倒是真心,牧碧微于书法一道天赋平平,也没有太用心,但究竟是沈太君和徐氏督促着,一路描摹着名家字帖出来的,她仿的还是书圣之帖,虽然神韵上面差得远了,可总有几分形似。
牧碧微却朝姬深笑了笑,姬深还当她还在嗔怒,便抬手捏了捏她腕,含笑道:“好罢,微娘的字粗看失之火候,细品之下却是灵韵流动,自有传神处……”
“陛下!”牧碧微自家人知自家事,对自己有多少水平再清楚也没有,虽然她内里泼辣,这会被夸的也不禁面上红晕一片,一推姬深,横了一眼过去道,“妾身字写的不成,不是还有陛下在这里嘛?”
西平公主早得了牧碧微的叮嘱,收到母妃眼色,立刻扯着姬深另一边的袖子纠缠道:“父皇父皇,就赐儿臣一副字帖罢!父皇最疼玉桐了!”
一大一小各占一边拉个没完,姬深喜笑言开之余也不禁无奈的道:“区区一副字帖有什么难的……嗯,你们再拉,朕这件常服可要坏了!”
“若是坏了,妾身亲手给陛下做件!”牧碧微听他允了,这才放手,也哄了西平停手,雷墨极有眼色的没有上来为姬深整理,而是看着牧碧微慢条斯理的替姬深理好衣襟,中间西平公主不甘寂寞,也站在凳子上似模似样的给姬深抚平衣上褶皱,叫姬深看得心头柔软一片,当下转头命雷墨:“去宣室殿,挑张朕写的好的字帖来。”
雷墨答应一声,正要亲自去取,不想西平却大声道:“儿臣要父皇现写的!”
“陛下,这……”雷墨忙站住了脚,询问的望向姬深。
姬深笑着抱起她,捏一捏她面颊,含笑说道:“好,朕在这里给你写一张,你注意看朕的运笔,再叫雷墨寻张好的来,让你平时对着练,如何?”
西平伸手抱住他脖子,娇声娇气的说道:“父皇写的都是最好的!儿臣谢父皇之恩!”
“朕的玉桐如今年纪小,将来啊字写的也一样好!”姬深心怀大畅,与西平彼此吹捧起来,见状,雷墨不再迟疑,转身匆匆出了殿门。
牧碧微趁机道:“妾身给陛下研墨!”
澄练殿中遂一片欢声笑语……
第四十三章 所谓主位(上)
翌日打发了姬深,牧碧微问过西平前一日因有姬深陪着玩耍尽兴后才疲惫入眠,到这时候还没醒,便吩咐左右不许吵她,挽袂捧了石榴上来给牧碧微看,见她心情不错,便道:“娘娘,小菊领了三十廷杖,因顾恭使看着打的,如今不过是些皮肉伤,昨晚就送回长锦宫了,是在先前林良人住的梨雪庭过的夜,她刚才过来,想问娘娘几时有暇好谢恩。”
牧碧微笑了一下,道:“她才受了廷杖怎么就出来走动了?你们也不叮嘱声?”
“小菊说有娘娘恩泽,些许伤看着骇人,其实并没什么,却是惦记着娘娘这儿怕要问话,不敢耽误。”挽袂恭恭敬敬的说道,她没法不恭敬,林良人这一出也算突然了,不想兜兜转转,最后反而连唐隆徽都得了个降位的处置,唐隆徽是不得宠爱了,可怎么说位份放在那里,许多事孙氏不方便直接出面,唐氏却可代劳,而且妃以上的位份就那么几个,上嫔仅仅三位,去了一个就是一个位置,别看如今九嫔才两个人,姬深还年轻,往后新人也不知道有多少呢。
原本唐隆徽失宠归失宠,只要不犯过错,姬深也不会为了给新人腾位置把她无端废弃掉,如今就这么降成了凝晖,别看从上嫔到下嫔只是一位之隔,当初欧阳氏好歹还有太后这个靠山,可以指望翻身,唐氏……这一回宫里人人都知道她想再起来,就是孙氏出手怕也难了,毕竟在华罗殿上姬深已经明显表现出了对她的厌弃,这位主儿要么不生厌心,一旦生了,那一个人也没什么指望了。
挽袂如今在澄练殿的宫人里身份只在阿善之下,毕竟是牧碧微还为青衣时就跟着的大宫女,即使后来的挽裳做事伶俐胜过了她,但挽裳自知分寸,从来不去抢她的风头,牧碧微这会也不刻意瞒她什么,大宫女该知道的她绝对会知道,这两年牧碧微看着性情也越发的和善温柔,连挽袂心思都懈怠了几分,如今林良人的事情一出,她顿时又警觉了起来,这警觉,却不是担心旁人害了牧碧微,而是担心自己再被挑剔蠢笨。
传完了小菊说的话,牧碧微倒是满意的点一点头:“是个懂事的,既然如此,那本宫也不好叫她久等。”
听牧碧微夸奖小菊懂事,挽袂赶紧记了下来,道:“那么奴婢现在就引她进殿?却是在前头还是到这里?”
牧碧微如今身处后殿,闻言却摇头:“去正殿,不过这会先带了她去你住的地方歇一歇,林良人身边其他伺候的人都一同挨了罚,想来昨晚到现在,梨雪庭里她也没吃什么,你去厨房里叫人给她弄些滋补的。”
这样交代了挽袂,她还没下去,牧碧微又将门口侍立的素歌叫了过来,“去告诉宫里人,今儿天气甚好,趁着西平公主贪睡这会,本宫想到上次与西平公主一起从菊圃挑回来的菊花开得都甚好,因此想叫她们过来一起赏花。”
素歌忙问:“现在就过来?”
“不错。”牧碧微看着自己才染过的指甲,道,“叫厨房那边备些糕点茶水送到正殿去。”
众人听了这个吩咐,都是一凛,恭敬的行了一礼,才退了下去。
牧碧微将人都打发了,才对唯一留下的阿善道:“昨儿却是委屈了你。”
“些许烫伤,奴婢原本还道是自己运气不好,不想却是天助女郎。”阿善压根就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反而高高兴兴的说道,“也亏得当时是容太医当值。”
牧碧微也觉得庆幸,阿善臂上的确有些烫伤,不过却是几处飞溅油星弄的,随便拿盒伤药抹一抹也就罢了,只是阿善一直跟着她,当年西极山行宫外,为了她还差点没了性命,牧碧微自然不能轻忽,所以就借着西平公主身子弱,经常会请太医诊脉、尤其天气入寒时更是如此,派人着了容戡过来。
原本也没包扎——却是林良人之事出了后,趁着唐氏和乐美人还在与牧碧微吵个没完的光景做的手脚,要不然也不至于在华罗殿上没个药味,非要把袖子揭起才有些药粉的味道,那还是包扎时随手撒的。
虽然有容戡佐证,未必阿善会被验伤,但牧碧微还是加了一个手腕扭伤之辞,以阿善的身手,真正要被验伤时趁机自己脱开关节造成扭伤的痕迹一点也不难,届时也免得穿帮,至于和容戡对口供……经过禁中投毒并内司整顿后,雷墨如今已经将大监的权收的差不多了,牧碧微才不担心容戡会说漏嘴!
“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了。”牧碧微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心疼的看了眼阿善的手臂道,“虽然没有扭伤那回事,但到底还是要好生将养下,只可惜那几点油星烫得地方虽然不多,却也厉害,怕是要留下疤痕。”
闻言阿善差点笑出声来:“女郎这话说的,奴婢都已经有孙儿的人了,还在乎什么疤痕不疤痕?女郎可别动那给奴婢寻什么好药的心思!”
牧碧微被她说破心思,便笑了一笑:“左右也是打陛下内库的主意,宫里不少这么一件开销,咱们何必替皇室省着?”
“倒也是。”阿善听她这么说,一琢磨,就点了点头。
两人这里商议毕,外头素歌就回来禀告,说是长锦宫的宫嫔都已经召齐了,如今皆在正殿里候着。
牧碧微听了,便道:“着她们等一等,就说本宫还没梳洗。”
素歌看了眼牧碧微整齐的装束,没敢多问,欠身道:“是!”却回了前头传话。
牧碧微这才对阿善道:“人来的倒是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