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山(6)(1 / 2)

簪缨问鼎 捂脸大笑 2689 字 1个月前

虽说攻克了建邺, 毁了司马氏社稷。但是南地依旧未平。

听闻弟弟被群臣推出去献降, 远在交州的司马绍大发雷霆, 领兵反扑。王敦的养子王应接掌了大半荆州兵马, 负隅顽抗。更有不知多少士族, 生怕赵国那重寒士的风气毁了自家基业,聚堡作乱。一时间,江东倒是比之前乱上几分。

然而不管这些人闹的有多厉害,水军还是飞快把投降的幼帝装上了船, 运往洛阳。亡国之君要如何安置,唯有天子才能定夺。

这是赵国最后一场灭国战, 也是天下一统的标志。然则年幼的晋天子,并没有成为端门献降,昭告天下的工具。而是改作登太极殿, 拜赵天子, 献传国玺。

自始皇帝一匡九合后, 秦国玺就成了传世珍宝。“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才是皇权神授的唯一象征。

没有传国玺,焉敢称正统?就算大赵天子登基时,出现的龙骨、商鼎,都无法替代宝玺的地位。然而玺在江左。当年晋怀帝司马覃迁都时,把这宝贝带到了寿春。随后司马睿篡位, 成了传国玺的主人。正是这方宝玺, 让不少人仍旧视东晋小朝廷为正朔。

因而灭晋并不算完, 从晋天子手中接过这方玺,才是天下一统的明证。

坐在高台之上,梁峰透过垂在眼前的旒冕,望向阶下。

那瘦小惊恐的孩子,如今正捧着宝匣,跪在地上。十几年前,他跪在朝堂中,拜见同样年幼的晋怀帝。时光流转,恍若昨日。

侍中郗鉴走上前去,亲手接过宝匣,跪授天子:“陛下,晋王献玉玺。”

皇帝登基,要由重臣奉玺绶。曾经缺失的一环,终于补上。

梁峰双手接过,打开宝匣,只见里面一枚四四方方的玉玺躺在锦上。其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玉玺下方,还有一角补金。此乃王莽篡位时,太后掷玺摔落。一枚玺,传过不知多少代帝王之手,色纯而玉润,重愈千斤。

深深了一眼,梁峰把玉玺放在了案上。抬头望向那瑟瑟发抖的孩童。

“司马睿阴害哀帝,得位不正。临朝后又有王敦乱政,使江东民不聊生。改其谥号为‘幽’,除庙号。”

这是大赵立国的根本,司马睿是篡位,不能算作正统。被他拥立又暗害的幼帝晋哀帝,才应当是晋国最后一任皇帝。

“然幼子何辜?封司马晞为顺德侯,赐衣服车乘,田百倾,邑千户。”

既然司马睿不能算作真正的皇帝,那么司马睿的儿孙,也只能封侯。大赵并非禅位所得,无需厚待司马氏,更不会给这个前任皇帝奏事不称臣,受诏不拜的权利。比照当初晋武帝封刘禅和孙皓的标准,赐其封邑即可。

小小孩童又如何懂这些?听到自己不会被杀,还有田亩邑户,他赶忙学着旁人教的拜了下去:“谢陛下隆恩!”

这声谢恩,也成了信号。

“陛下世济明圣,海内归心,当垂千载矣!”

朝中所有文武尽皆跪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之声,绕梁不去。

“陛下真要饶过琅琊王氏吗?”退了朝,张宾并未离去,而是再次面君,问起这个关键问题。

王氏在江东的权势,不亚于司马氏。且不说王敦犯上作乱,就是那王导也能只手遮天。如今两人虽然身死,但是王氏剩下的子嗣还有不少。若是都留在江东,说不定要惹出什么乱子。

“负隅顽抗的,自不能留。然王导能尽忠国朝,还是有些可取之处。”梁峰答道。

其实王导最后那一战,颇为古怪。更像是带着所有不会投降的晋臣,前来送死一般。若无那一战,说不定攻入建邺还要些时日。偏偏他出战了,还死得干净,没留下任何首尾。

王导其人是忠是奸,梁峰并没有兴趣过问。但是这样的“投名状”,还是值得赞许的。况且王氏还有一人,让他不得不惦念。如今那人已满二十,书法也有小成。虽然没了东晋,不知还能不能达到“书圣”的高度。但是这样的人,终归还是留下更好。

“除了王敦亲信,其余王氏子弟尽数迁往北地。门第降品,可参试常科。”想了想,梁峰下了定论。

降品对于世家而言,原本是极为恐怖的事情。然而现在赵国的品阶,早已不再像前朝那么严苛。九品官人法名存实亡,若是逃避科考,就捞不到实权官职。清流又如何?名望又如何?没了高官厚禄,世家也就成了水中浮萍。

降品听起来可怕,但是只要能参加常科,几十年下来,说不定又能恢复门望。

琅琊王氏尚且如此,其他江东世家呢?也许这恩典,比当年的九品制,更能得南方士人的欢心。

不过真正平复南地,仍需时日……

冬去春来,又复冬至。

当春风再次吹绿了阳渠两岸的绿柳时,一艘龙船,停靠在了洛水岸边。

此船长九丈,高五层,双侧带桨,金鼓俱全,犹若水中壁垒。张牙舞爪的金龙,盘在船头,睥睨四方。一杆大旗迎风猎猎,上书那个“赵”字,似乎都破空而出。

“呜……”

一声长长的号角吹响,随即,雷鸣在空中炸响。这是礼炮。就算洛阳城中的百姓已经习惯了新式的爆竹,也会被这动静吓上一跳。然而今日,无人惶恐。大河上下,旌旗飘展,人头攒动。

天子要乘船东巡了!

登基十三载,这还是天子第一次离开京畿。然而巡兴这等大事,并未让百姓怨声载道。只因天子下诏,沿途各州县不得修建行宫,亦不能扰民。一路东去,龙船只沿河而行。

这是何等圣明之举!只可惜,天子此行没有封禅之意。若是封禅泰山,是不是也能同秦皇、汉武一般,立石颂德,昭示功勋?

然而当年秦皇修阿房、驰道,发百万民夫;汉武穷兵黩武,累天下百姓。哪有当今圣上这般仁德勤俭?莫说行宫了,就连皇陵也没有动用多少人力。修建运河,铺平道路,更是为了天下百姓。没看这龙船,都比寻常的楼船小上一些吗?

如此圣君,自当万民拥戴,因为哪怕有羽林龙骧在侧,也有百姓自发走到了河畔,想一睹天颜。当然,没几个人能看到天子真容,只见那龙船扬起风帆,在前后战舰拱卫下,缓缓驶出了港口。

“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百姓……”站在重楼顶端的望台上,梁峰轻笑一声。

“天下太平,万民归心。自有黎庶渴慕天颜。”身旁人微笑答道。

“你也学会那些词臣口吻了?”梁峰横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南地的战事是告一段落,想要稳定局面,真正“太平”,恐怕还要几年光阴。然而这些都是微末,确实没有什么能挡住他东巡的脚步了。反正又不是要去幽州,只在冀州、青州转一圈,不必兴师动众。

“若真为词臣,当劝主公封禅才是。”那人剑眉一挑,回了一句。

梁峰不由抽了抽嘴角:“泰山就罢了,倒是可以去孔府转一遭。”

封禅泰山,可不是皇帝一个人跑去就行的。必须带上文武重臣,一路兴师动众不说,光是修路开山就不知要花费多少。而梁峰这次东巡,身边的人员是减了又减,只有礼部、工部、御史台的少许官员。太子监国,重臣们也留下辅政。这放在大多数皇帝身上,都是不可想象的。偏偏他如此做了,还没有半点心里负担。

孔府可是新开辟的路线,奕延有些讶异:“主公要追封褒成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