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叹息。
“都是同命人。”
赫讽听林深说过,这些偶尔在山里能够见到的花瓶和类似物品,都是生者祭奠死者之用。可他那时候没有想到,原来这每一个看似普通的祭物背后,都有一个沾满眼泪的故事,令人嗟叹。
那这座绿湖森林,岂不是处处都布满泪水?
王伯从袋子里掏出一个苹果摆在花瓶旁,然后离开。赫讽跟着他继续往山里去,直到他们来到目的地。
这是王伯儿子的坟冢,说是坟冢,也只不过是一个衣冠冢罢了。因为那时候正值暴雨季节,他儿子进山后就一直没出去过。直到两个礼拜后,才在一个塌方的山崖下挖出了他的贴身衣服。就只用这点衣服,来做个青冢。
赫讽替王伯扫去坟边落叶,收拾干净。王伯从小袋子里一一掏出他珍藏的物品,几个苹果,几只粽子,还有一包香烟,甚至不忘细心地带来打火机。
“阿细啊,你妈今年新包的粽子,你要好好吃。别舍不得吃,我带的多呢。”
“还有啊,上次烧给你的纸钱还够用吗?要是不够用的话,晚上托梦给爸妈,再多给你烧点去。”
“在下面也千万不要亏待了自己,好好过日子,爸妈还是供得起你的。”
“等我们百年之后一起去找你,阿细啊,等着爸爸妈妈,啊。”
看着老庄稼汉神神叨叨地在墓前说这些有的没的,赫讽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眼不见为净,他索性扭头看别处去。
这一看,他觉着树荫处似乎躲藏着什么。再揉一揉眼睛,睁眼看去,什么都没有!只有枯草树叶晃荡着。
赫讽苦笑自己太过敏感,向王伯走去。
“王伯,下山的时候小心点,别……”
“哎!慢着,小赫!往左边站站,对,对,就是那,你刚才挡着道啦。”
“道?”
“对啊对啊,那个方向是阴间的道,活人说的话就是从这条道上传到阴间去,叫死人知晓的。这样下面的人才晓得什么时候谁来看了自己,送了什么。只要知道上面还有人惦记着他,他就能一直记得生前的事。”
见王伯说的若有其事,赫讽几乎都忍不住想笑。然而,想起这是一个老人仅有的慰藉,他这份笑意还未展露半分,就随风散去了。
“死人要是真有感觉的话,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些寻死的家伙全都拎出来揍一遍。”
“啊,什么,小赫你刚刚说啥?”
庆幸着王伯耳朵不好,赫讽笑得无害,道:“没有,我只是想,他们死后在下面也有人时时记挂着,日子过得真好。”
“活着的时候过不了好日子,死后当然要让他们过好一点啊。”王伯理所当然道。
这些鬼神之说,赫讽以前是半信半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却一点都不相信了。这世上要真有鬼,他们能安心在下面享福,而看着自己的亲人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吗?
要真有,那也是厉鬼、恶鬼,巴不得消灭了才好!
不过鬼神这些无影之事,暂不去想它。赫讽满脑子只想着那个黑影,心道,要是那家伙真是鬼,那他也必定是个恶鬼厉鬼,没有心肠的鬼!
时间过了傍晚,王伯说完一大段要嘱咐地下死鬼儿子的话,在赫讽的再三劝诫下,才向山下走去。赫讽原本也打算立刻打道回府,然而鬼使神差地,他在原地站了站,却向那片树荫下走去。
一步,两步,走近。
他赫然在那树荫下,看见几道不显眼的脚印。脚印很深,似乎是有什么人在这里窥伺良久。
赫讽冷笑一声,果然,那不是他敏感,那时真的有人躲藏在周围看着他。要不是顾及着王伯在场,赫讽当时就要冲过来一看究竟了。可是他不想将无关的人也牵扯进来,才一直忍到现在。
这个不知名的黑影,从深林到木屋,又出现在这里,好像时时都在监视他、缠着他。无时无刻,不再紧追着他。
哼!他倒要看看这个厉鬼能有什么本事,还能反了天去不成?
赫讽这次是真的打算回去了,然而走了几步,他又返身,从王伯祭悼儿子的盆里拿了个粽子,一甩一甩地颠着玩。
同时,嘴里还哼着小词。
“林呀么林扒皮,今晚给你加餐,嘿,加个餐!”
30、无影之人
林深回来的时间,甚至比赫讽还要晚一点。
当他回来的时候,赫讽甚至连晚饭都做好摆上桌了,所以他似乎一点没有察觉到今天的晚饭有什么不对。一向不愿意给他吃粽子,守着粽子就好像守着金子一样的赫讽,今天竟然会主动剥了一个粽子在他碗里。还用期待的目光一直盯着他看,就好像再用眼神说,吃吧吃吧,快点吃下去!
林深用筷子一下插进那粽子里,举到嘴边,张嘴咬——没咬下去。
他抬头,看了赫讽一眼,那灼灼的目光实在无法让人无视。
赫讽立马将头扭到一边去,一边哼哼着,一边装作自己是在看风景。林深见状,心里好笑,问道:
“在看什么,有苍蝇蚊子?”
“哼,这里就坐着一只大苍蝇!”赫讽装作不理他,大口大口地拨着饭,将嘴里塞得鼓鼓的。
林深好心提醒道:“当心呛着了。”
“谁会那么——咳,咳咳!唔,咳咳,吸——!”半句话都没说完,赫讽如中诅咒般,被钻进气管里的米粒呛住了。呛得他直咳嗽个不停,喉咙里堵得难受,肺里烧的慌!甚至眼睛都红了。
旁边有人好心地递过一杯水来,他一把抢过,咕咚咕咚地大口喝下去。
“呼……差点没命。”
林深好整以暇地看着。
“早就提醒过你了。”
“你还说!”赫讽狠狠瞪着他,“要不是刚才你乌鸦嘴,我怎么会——哎,你吃了?”他看见林深正咀嚼着,而他手里原本举着的粽子已经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