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2 / 2)

姚鼎诚摆摆手,没让小舅子送,他瞥过院里穿着五城兵马司官服的几人,再想想前院那些推杯交盏、各怀心思的宾客,不由得感叹,当个聪明人得多累啊。

赵秉安听着周续昌报完整件事的始末,漠然无语,缓过一口气,又听沈林说夏家连北城的炭火船都没放过,抬手把桌边的茶杯摔得粉碎。

“蠢货!不过二十万两银子,就连脸皮都不要了吗?堂堂后族,居然跑去做牙行生意,他们是真能豁得出去!”

“孟希来呢,他这个市舶司的主簿就眼睁睁看着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胡来!传信司礼监,务必请赵公公把船拦住,绝不能让人出了公岸!”

“是,可是少爷,京中消息已经开始扩散,北城现在的局势已经控制不住了,那里原就是贱籍汇聚之地,为了能活下去,卖儿易女的不在少数。夏家愿意给半吊钱,又不看文书,那里都快疯了似的推人上船,已经踩伤不少百姓了。兵马司的人马陆续在往北城赶,不过看那架势,估计谁也拦不住了。”

“往东郊设粮仓,搭简易药堂,带出来的人全部拉到那里救治。”

“可夏家收的都是身子还算康健的孩子……”

“我知道!”压下心里暴虐的怒气,赵秉安右手捏了又松,松了又捏,“呼呼呼……,脸没被彻底扒下来之前总要先保一保,咱们尽人事,剩余的听天命吧。”

第182章 病倒

这段时间太子抢了太多风头,以致于康王被压得黯淡无光, 好不容易东宫自己掉了链子, 这时候不上前补上一刀, 怎么符合这位亲王殿下唯恐天下不乱的脾性呢。

初三宫宴, 皇室宗亲齐至,纪王世子当堂发难,弹劾了夏家。

乾封帝尚未容人禀完案情,便怒极甩袖而去,纪王爷愤骂不肖子,扬言要废了世子。

上代皇室嫡传稀薄,纪宁容三位王爷算是与乾封帝关系最近的几支, 做了二三十年闲散宗亲, 谁也想不到纪王府突然就搅合到夺嫡之争里来了。更出乎意料的是, 他们居然舍弃了储君之位稳如泰山的东宫,转而投效了稍显势弱的康王。

散场之际,诸多王侯忍不住打量大堂上正在对峙的两位殿下,瞅瞅意气风发的康王, 再转头看看眉目凝重的太子, 唉,这两人要是换个母家,说不定江山早就定了。说来说去,还是先帝作孽,斗骰子定下国母归属,哪朝哪代有他这么干的, 不怪圣上这些年不愿多提,要搁自己身上,遇到那样一个不着调的老子说不定早把人掐死了。

纪王爷灰丧着脸色,慢慢踱出旻华殿,临走到门槛处,一个不慎竟径直栽倒在地,血流不止。纪王世子大恸,欲背父寻医,却被老纪王憋着一口气,狠力推开。

时隔二十三年,纪王爷忘不了皇伯驾崩之时,九城内那阵阵厮杀,四位皇子,两死一疯,寸厚的雪花都掩盖不住整座宫城的血腥气。太子与圣上的性情一脉相承,若他继位,日后纪王府必遭清算!

纪王不在朝局,他比其他人看得更加分明,康王,从头至尾不过一个笑话罢了,圣上若真心栽培他,一开始就不会放任穆家人折腾,半数阁老站队,更是给那孩子埋了毒,瞧着吧,这一批皇子里头说不定就数这位殿下的下场最凄惨。

宁、容两位王爷相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不是他们凉情,连搀兄弟一把都不愿意,实在是吓怕了,赌不得。

康王没想到老纪王这么不给脸,眼角狠狠斜过,一身的戾气毫不掩饰。

内阁里诸位阁老眼皮都没抬,实打实的瞧不上这段位,当年大皇子在时,不论境遇如何,人都能拿得起放得下,礼贤下士,招揽人心,做得比太子都强,若非实在不受圣上待见,也不可能早早退场。

现如今这几位小殿下啊,是一个不如一个,眼界、格局、气度,统统不及格,连带着太子都被拉低了智商,夏家那档子事久悬不断,任由京中流言四起,这跟把伤口捂烂了有何分别。

优柔寡断,可非明君之象。

“皇兄若是真缺银子了可以跟弟弟讲,康王府再不济几万两银子还是可以凑出来的,何苦让堂堂国舅爷做那下作差事。”有了苏张顾三位老大人的支撑,再加上外祖在身后站台,康王自觉势力已经远胜于东宫,往日里伏低做小的姿态早就忘到八爪国去了,一心要抖他亲王的威风。

太子紧攥掌心,面对这个一朝得志尽猖狂的皇弟,他是恨不得直接弄死算了,但这是在重臣跟前,总不能让外人看皇室的笑话。

“夏铖要是真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自有都察院纠察,案子未尘埃落定之前,皇弟还是少听些流言比较好。”

“呵,希望夏国舅的腰板也能跟皇兄的嘴一样硬,本王就在刑部等着,看看到底能有什么结果!”只要北城立案,夏家人不可避免的要往刑部走一遭,康王就不信届时他撬不开夏铖的嘴。

魏王躲在榻几边上,事不关己的咳瓜子,瞧见前头老六那小子居然敢给太子甩脸,摇摇头,咂摸嘴啧了两声,便偷偷溜了。

他这几年在前朝搅合,不过是为了跟大皇兄争口气。诚王被圈禁的时候,他还偷乐来着,可自打被岳父带去宗人府一趟,他就被吓醒了。老六现在斗的死去活来有什么用,瞧着吧,父皇一句话就能把他打落尘埃,还是老老实实窝着吧,有个亲王保底,什么日子过不得。

“康王最近这势头不对啊,穆朝夫那个老家伙怎么让人浮躁成这样?”唐阁老捋着胡子,跟邵文熙在宫道上私聊。他正纳闷着呢,按说就算夏家这件案子真的罪证确凿,也不过是连累东宫声名受损,康王如今摆出这阵仗,却好似一定能把太子拉下马,也不知是谁给他壮的胆。

“呵呵,穆家恐怕把控不住康王了,您还不知道吧,咱们这位殿下最近往苏府跑得可是极为勤快……”

“……唉,何苦呢,咱们这些老人也是跟着圣上一路风雨走过来的,老夫实在不想看着惟中(苏袛铭字)走上那条不归路。”

康王的资质摆在那里,上位的希望极其渺茫。乾封帝已有意点顾椿为讲师,入宫教导嫡皇孙,这件事内阁里其他人还不知道,唐阁老震惊过后也未曾多言,圣上有意维系正统,这是好事,只是看着康王党愈发壮大,他老人家总会为那些朝堂后进惋惜。都是朝廷将来的肱骨,放出去造福一方百姓多好,偏偏圣上就是任由诸位殿下折腾,前有诚王党,今有康王党,日后说不定还有许许多多的党派,把大朔的精锐都败光了,这朝局指望谁来收拾。

虽然邵文熙也觉得太子的赢面比较大,但他可不像唐阁老那么乐观,苏家父子不是好对付的,前头户部都闹成那样了,最后不也不了了之嘛。太子储君之位再稳,也无法掩盖目前康王势力强于东宫的事实,真要是出了哗天之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啊。

东宫书阁,太子揣着一肚子气破门而入,詹事府众人急急退散,留下夏家三子战战兢兢。

“混账!混账!混账!!!”一连三脚,将三个表弟接连踹翻在地,太子才收拾起自己扭曲的脸色。

夏渭、夏渝、夏浥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夏家此刻已在生死关头,唯一的生机就系在太子身上,挨几顿打没什么,关键能求得太子出手搭救。

“殿下,此事真不是夏家的主意,都是底下人糊涂办差,听错了意思,人都已经放回去了,您就看在姑母的份上,帮忙遮掩一回吧。”

“遮掩?都闹到这个地步了你们竟然还妄想着遮掩,你到宫外去听听,夏家的名声都快烂大街了!”太子真想撬开这几个蠢货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到现在都看不清局面,夏家是保不住了,或者说这个包袱东宫已经不愿意背了。

太子已经让黎太傅拟好了奏疏,十五复朝之后便呈递乾清宫,他要大义灭亲,主动把夏家这个累赘撇开。

“表哥,我们真的没想到事情会闹的这么大,北城都是贱民,他们连饭都吃不上,我们也是一片好意,想救人来着。”

“你也知道那是贱籍,没户部勘合,死不挪尸,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动那些人。”

“简直就是授人以柄,自寻死路!”

“我们都是为了您啊……”

这句话刺到了太子心窝处,让他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情绪再次爆发,“为了孤?你们心里若对孤存有一丝挂念,当初就不该干那档子买卖!东宫的声誉已经被你们败坏光了,孤没有让夏家谢罪,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太子殿下当真如此绝情,您就不念及皇后娘娘吗?若非想给您筹措二十万两军需,我夏家何必如此自甘下贱!”

夏家再不济也是二等世家,脸皮虽然厚了些,但却也从来没有干过牙客这种缺德买卖,要不是东宫逼的急,日日催那二十万两,父亲怎会被人蛊惑,脑子一热干起了这荒唐事,现在事情败露了,太子却推的一干二净,这怎么能不让人寒心。

“你在质问孤!”夏家自己干出了丢人的事,还想把屎盆子扣在他的头上,太子的脸色很不好看,眼神里第一次涌出了杀意。

夏渝年少气盛,刚才说出那番带有胁迫意味的话语之后本人都吓呆了,这会儿对着太子阴沉的脸色,整个人犹如坠入无底冰渊,瘫抖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