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铮眼底滚起一些烫意,对着无边的暗夜,他轻声说:“阿茹,我最舍不得你难受了。”
他的声音太柔软,都不像他……梅茹眼圈突然就红了,身子轻轻颤抖着。
这种颤抖让人心疼,这种安静又让人绝望,傅铮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梅茹挣开了。
手中一空,看着梅茹,傅铮怔楞半晌,他道:“知道你不喜我在这儿,我明日起便回自己院子住,你不用担心。”略一停顿,傅铮说:“今日夜深,你院子里还有皇后的人,只能再委屈你一回,我先去软榻歇着。”他趿着鞋下了床,和衣躺到榻上。
沉默的睁着眼,傅铮正好对着纱窗上芭蕉轻摇的影子,还有几缕摇曳在枕边。那书就搁在软枕边,傅铮偏头看在眼里,伸手轻轻摩挲着,眼眶又有些热。
他想,梅茹心里总是有一点点他的,以后日子那么长,她心里的他就会越来越多,两个人总能好起来。
安静好半晌,梅茹才屏息悄悄睁开眼。
眼前还是一片昏暗,身后隐约是男人安稳的呼吸声。静静听了一会儿,梅茹小心翼翼动了动胳膊。先前她被傅铮箍在怀里,箍得时间太久,身子早就僵硬发麻。她伸了伸手,又动了动腿儿,然后悄悄的、不发出声响的转过身。
隔着纱帘,梅茹看到一道颀长身影躺在榻上。盯了好久,见傅铮没有其他动作,她才慢慢安心。
……
傅铮第二日还是早早被召进宫,梅茹在府里一个人正闷得慌呢,孟蕴兰居然来了!梅茹一听高兴坏了,忙请她进来。成亲之后,她和孟蕴兰还没见过,一见面姊妹俩手挽着手有说不完的话。
“循循,我听蒨姐姐回去说起你归宁的事,我就心痒痒,一门心思想来见见你。你如今是王妃了,不会怪罪我唐突吧?”孟蕴兰歪头故意问道。
梅茹也故意道:“蕴兰你如今可是名满京城,我请都请不来,怎么会怪罪?”
今年贺岁孟蕴兰做了一篇文,得到延昌帝的赏识,又没了周素卿,如今她就成了京城第一女公子。
“可别提了,我还不稀罕呢。”孟蕴兰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她的面皮白净,一双眼生得大大的,这么一皱平添了许多可爱之气。梅茹戳她的脑袋,孟蕴兰悄悄跟她咬耳朵诉苦:“循循,我家老太太还有蒨姐姐这两天想让我去相看呢。”
她比梅茹小一岁,今年及笄,按理说普通人家该着急婚事了,可小乔氏是个心宽的,根本没想起来,还得孟老太太和梅蒨操劳。
梅茹一听噗嗤笑了,打听道:“谁家啊?”
孟蕴兰脸更加皱了:“我才懒得知道呢。”
“你要是说给我听,我也能托殿下打听打听呀。”梅茹急道。
孟蕴兰哼哼道:“循循你怎么也跟蒨姐姐似的?果然嫁了人都没意思了。”
“还不是担心你?”梅茹又要戳她脑门了,孟蕴兰偏头一躲,见榻旁妥妥帖帖搁着一本杂书,她好奇的拿在手里翻了一翻,就听梅茹问道:“你来了,二姐姐怎么不来?”
孟蕴兰耸了耸肩道:“还不是要伺候在我娘跟前?”
想到小乔氏的那种性子,梅茹暗自咋舌,一时又有些庆幸,幸好傅铮没有母妃,否则不得日日喊她进宫磋磨去了。梅茹又问:“二姐姐在你们府里可好?”
孟蕴兰眨了眨眼,凑过来悄声道:“循循你也知道的,我娘她有多难对付,我爹、我哥都招架不住,蒨姐姐性子是真不错,受了气总是笑盈盈的,也不见恼意。”
思忖着二姐姐的处境,梅茹又叹了一声。
忽然,孟蕴兰“咦”了一声,捻起书中夹着的一封信,讶道:“这是谁写给你的?你怎么随随便便收在这儿?”
梅茹有些想不起来了,怔楞片刻,她接过来展开一看——
梅茹笑了,她道:“不知是谁写的。我见这一笔字怪好看的,所以便收着了。”
“是么?”孟蕴兰又问,“我能看看么?”
“这有什么不能的?”梅茹坦然道。
这几句热闹的话飘到外头,傅铮愣愣顿住脚步,他安静下来。
里面应该是孟蕴兰惊呼一声,道:“循循,这笔字真是好啊,不是殿下写的么?”
傅铮的心一沉,这份沉重扯着他的心尖,开始隐隐约约泛起疼意。但凡她珍视半分,就不会给旁人看的。
傅铮忽然觉得有些冷。
就听梅茹回道:“不是殿下写的,殿下的手伤了……”
后面的话顿住了,她没有说。可傅铮知道她要说什么。他的右臂勉强恢复了少许,如今能够提笔,却也大不如从前。两人婚事的帖子便是傅铮亲自写的,梅茹见过,只能算是堪堪平庸吧,所以她足够笃定。
她的声音还是那般明朗,只是偶尔透着一丝遗憾。
可连这一丝遗憾,都不是给他的。
怔怔看着自己裹在宽袖里的手,傅铮沉默的转身疾步离开。
他一直以为梅茹收着那封信是因为他递给她的,是因为他这个人,万万没想到,她收着,不过是因为上面的字好看。她甚至可以坦然的拿给亲近的姊妹端详。
呵,傅铮惨然一笑。
他原本以为梅茹心里是有一点点他的,可现在,连那一点都没有了,灰飞烟灭,彻底成了个笑话,沦落成他自己知道的一个笑柄。
他居然无数次对着那纸信笺自作多情,也真是难堪的要命。
傅铮的心拧在那儿,揪在那儿,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的狠狠扎着,锤着,好疼啊,疼的他只想越走越快,逃离这里。
他连多看一眼、多听一句的勇气都没有。
……
这天姊妹俩说了好久的话,孟蕴兰方依依不舍离开,梅茹这才听丫鬟们说傅铮之前来过,可是又突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