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唯恐自己没有听清,错过了她的声音,仔细的侧过耳,突然,一声尖利的,撕裂的,女人的惨叫,于这一片混乱中,独独鲜明的,不可磨灭的,震撼着他的耳膜。
“素素……”他再也无法保持镇静,抓紧了电话。
可她听不见他,一声声,带着哽咽的哭泣,冲击着他的耳膜,撕碎着他的心。
还有那一句句破碎的,可仍能听得清的呼唤:“陆铮……陆铮……陆铮……”
“素素!素素!”
她在叫他,可他无法立刻出现在她身边。满身的力气无处可使,头一次,觉得自己这样无能为力,他拿着电话,什么也没想的冲出房门,站在走廊上,头脑却一片空茫。
他要到哪里去找她?她又在哪里?
他只好一句句的哄:“素素,你别怕,我在,我在这里。你千万别怕……”
这个在枪林弹雨里也没有颤抖过的男人,却感到有生以来最深刻的害怕,那样迷茫,开口的时候声音不可抑制的颤抖,好不容易压制住了颤抖,却控制不住喉间的低哑:“素素……”
没有人回答。
她叫的人就在她耳边,可她听不见了。
分娩的裂痛折磨的她神志不清,已经出现了耳鸣现象。
大雨封路,平日为她看诊的医生无法赶来,只有语言不通的仆人们手忙脚乱的在帮她换着热水,她无力的伸出手,没有人能拉住她,她觉得自己在不断的下坠,下坠,在粉身碎骨之前,她渴望有一个人能接住她。
就连一贯嗜血杀人不眨眼的夕,站在屋内看了会儿,都觉得看不下去,转身出了房间。
迎面,正撞上拿着电话走来的棠。
见他径直要进去,伸手一拦:“别进去,女人生孩子有什么好看的。”
棠眉梢略微不悦的挑起,绕过她的手,继续往里走。
夕意识到自己的逾距,抿着嘴巴退至一边。棠走过去,挥开一个正给素问递热毛巾的仆人,把手机递到她耳边。
素问躺在床上,双手揪着竹簟深深的拗进去,已经折断了几片指甲,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灵魂从身体里抽离出来,在幽暗的房间上空,冷静的凝视着这个在人间受苦的女人。
电话里,陆铮也觉得奇怪,刚刚嘶声力竭的哭喊似乎消失了,听筒里重新变得安静起来,除了起伏不定的喘息声,还有零落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素问的声音。
他心一紧:“素素……?”
房间内,仆人手脚并用的向棠比划:“再生不出来大人就有危险了……”
棠听完,皱眉。
躺着的女人,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不哭不闹,没有一点声音,仿佛已经死去。
手机摆到她的耳边,她依旧不肯说话。
棠对仆人示意:“把东西取来。”
仆人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看床上气若游丝的产妇,半晌,在首领不悦的眼神下,挪动步子。
片刻后,仆人提着个精致的保险箱回来。
箱内摆置着一件长方形的精致锦盒,丝绒表面,单看外表,犹如精美的首饰盒。打开来后,却是一枚小型注射器,和一管狭长的紫色液体。在偶尔闪过的雷光下,泛着幽幽的暗紫光泽。
夕站在门口,看到盒子,暗自心惊。
棠亲自拿起针管将药液抽入,捞起素问的一只胳膊,在瘦得几乎只剩皮包骨头的手臂上掐了掐。
她的静脉很难找,出了一身的汗,皮肤更加滑腻,几乎握不住。
棠一边拍打她的血管,一边艰难的将细长锋利的枕头对准静脉,当针刺入肌肉时,他看到床上已经奄奄一息的女人蓦的痉挛了一下,却只是片刻,又归于平静。
他微笑看着这魑魅魉魍的针剂缓缓推入女人的血液,慢条斯理的说:“你的男人做得很好,他毁了我一个王国,拿走了我的手臂。如今他欠下的债,就要他的妻子和孩子来偿还。我保证,这药剂会让你的男人很尽兴。”
枕上,已经瞳光涣散的素问,突然间瞳孔不断的收缩,闪烁,颤抖——
棠扬起了一边嘴角。
床榻上,素问本能的绷紧了全身肌肉,像是自己再跟自己较劲,用力,再用力。直到“哇”的一声,婴孩响亮的啼哭划破天际。
拿着电话的陆铮猛的一怔,胸腔里一阵澎湃,他的手扳在墙边,稳住了鼻息,抬手关了窗,屋子里安静了一些,他的声音略低,但难掩激动:“素素,你听到了吗?是我们的孩子。你听我说,无论如何,你都要活下去。不管他们对你做了什么,都要保住自己的命。你记住,你还有我,还有孩子。听到了吗?听到了就回答我。素素,你说话啊,回答我!”
他急切的说道,因为这一声婴儿的啼哭,而完全无法按耐激越的心情。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这么的焦急。
她到底听到了没有?
她有没有在听?
陆铮从没有这么的手足无措,他冲出房间,毫无目的的冲进雨中,瓢泼大雨从他的头顶浇下,瞬间就将他淋湿,他在雨中低吼:“素素,你这是怎么了?你听见了我的话没有?”
在长久的死寂,依然得不到回应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愚蠢。惶恐不已的陆铮急忙放缓了语调,声音软下去,轻柔的安慰着,像是要安慰受伤的素问,又像是要抚平自己内心的焦躁。
“素素,你能听到的对不对?答应我,一定要活下去。你死了……我怎么办?我不允许。不允许。”
“……”
他想她是听到了。因为,终于,在这个时候,一声隐秘的哭声迸发而出。
那样细微的,虚弱的,像是被利器碾过的哭声。可她却只是哭,到后来似乎是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甚至连哭声都没有了。
陆铮忽然之间惶恐不已。
这时候电话已经回到了棠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