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1 / 2)

太子是储君,遇君不拜意同谋逆, 所以虽然东宫的銮驾还没到, 附近围观的老百姓已经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

永安侯府的将卫都是携衔退甲, 所以,纵然他们未着甲胄却仍是以军礼参拜。赵秉安就更不用说了,刚才被点名之后他就立刻翻身下马,对着銮驾方向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

府门前的邵三爷和苏二原本是不用跪的, 他们是朝中大员, 自有他们该行的礼数,但关键是辟道宦官后面那一句,“圣旨”,凡事牵扯到这两个字那都得慎重再慎重啊。

这道旨意来得蹊跷,底下不少人都在心里嘀咕,今儿这事说破天也不过是三家的私怨, 乾清宫为什么会有旨意传下来,还是说圣上有意偏袒其中一方,所以直接插手干预了?

这是那些高门大户的想法,寻常老百姓早就被眼前的阵仗给震住了,这可是活生生的太子爷啊,以后的皇帝老子,自己有生之年能见一回真容,那这辈子都不白活了。

东宫的銮驾来得很快,毕竟太子是出了名的不喜奢华,出行皆是从简。也幸亏东宫到得及时,要不然邵苏两家今日恐怕就要拔刀相向了,虽然现在脸皮也撕得差不多了。

“太子爷,小心轿枢。”

巧得很,这回来传旨的也是一位老熟人,当年把赵秉安从内侍监暗牢里接出来的赵喜,他这回是受刘谙授意特意赶过来的。

这回来他主要是有事想找赵秉安,宣旨不过是顺带的差事。

为什么这么说呢,原来前头织造局虽然从税银的案子里洗脱了出来,可银库也赔了个精光,宫里今年又要操办两位皇子的婚事,哪哪都缺银子,内努这些年倒是攒了点家底,但圣上一直没提这茬,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不敢擅自朝主子的口袋伸手。按老祖宗去年透出来的口风,圣上恐怕是无意大办这两场婚事,所以除了内务府所出的规制外不打算再额外贴补。

原本这事对于司礼监来说也是好事,毕竟能省下好大一笔银子。可关键就是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把这个消息泄露了出去,惹得后宫里那些娘娘好一番折腾,最后连太后她老人家都惊动了,要不是东宫及时救场,咬定那些传闻都是谣言,太后非把他们司礼监上下都给拆了不可。

说到底这事是皇家内务,圣上和东宫上下达拉两下嘴皮子就算抹平了,可他们司礼监不行啊,那些娘娘是打定主意要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出血,一张口就是三十万两的喜银,年初就开始催,他们司礼监也不是拿不出这点银子,可四司八局,谁出多出少,这就谈不拢了。不过几天前他义兄谷一用朝宫里递了封密信,说赵家十公子手上有座金山银海要献给义父,叫司礼监这两天注意些,人一回京城就去接触,要不然义父今早也不会冒着得罪苏次辅的风险替人说话,实在是心里惦记着呢。

太子瞧着赵喜那殷勤的笑脸,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这些内侍都是看人下菜碟的主儿,他虽然心里不喜,却也从不会主动招惹,就像孟家老爷子说的,没登到山顶之前说不定哪颗不起眼的小石子就把人绊倒了,一切还是谨慎着来吧……

“老夫人折煞孤了,快快请起!”太子借着赵喜的手出了銮驾,一眼就瞧见了正俯下身子要行礼的邵府老太太,赶紧上前把人给搀了起来。他今儿来可是想和将来的邵阁老结个善缘,又岂能堂而皇之的受老太太的礼。

因为是从乾清宫直接出发,所以东宫身上穿的还是上朝时着的一身朱红冕服,纵是眉目暖春,也挡不住那一身天家威仪。

长袖背拢,太子转身一笑,“诸卿皆免礼!”

“谢太子殿下……”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东宫,底下的百姓都有些激动的不能自已,尤其是在看到太子的笑颜之后,一片片的差点又要跪下了。

邵三爷和自家老母亲对视一眼,都搞不大懂东宫这是什么意思。苏泽衡心里倒是一颤,东宫先扶了邵家人,这是不是暗示着什么。

“今日不过是三家儿女之间的小事,不料竟惊动了太子殿下,都是臣下和小儿的过错。”苏泽衡杠不起太子,他只能先服软,试探一下东宫的态度。

“唉,苏大人,令郎今日的作为实在是……,算了,父皇已有旨意,先让这两个孩子接旨吧。对了,明诚呢,那个臭小子闯了那么大的祸,他躲到哪去了,还不赶紧滚出来见孤!”太子神色一开始很是无奈,让人感觉他虽然可惜苏煜的遭遇,但对于他早先干出的那些事情也是相当不认同的,而且更有趣的是太子后面那几句话,虽然每一句听起来好像都是在责骂赵秉安,但大家都不傻,那其中的亲厚怎么会听不出来,看来苏家今天恐怕是讨不着好喽。

“小子在这里……”赵秉安没起呢,乖乖巧巧的跪在当街的石板上,刚才被周围侯府的武士给遮住了,这会儿子他一举手,太子才找着人,不得不说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占便宜,太子打眼一瞧好感就有了,再想想他在苏州办的那些事,嘴边的笑意就更深了,不过顾忌苏家人在旁边,也不好太过分,太子略微绷了绷脸,对着下面就是一顿斥。

“还不滚过来给苏大人赔礼,不好好读书,天天就知道瞎胡闹,苏公子人呢,你把人家怎么了?”

赵秉安扮乖装巧很有一套,他低着头,伸起右手往苏煜那边指了指,随后便慢慢挪动膝盖对着府门太子的方向,那意思很清楚,要打要罚都随便反正绝对不道歉。

太子顺着乖孩子的手往人堆里一瞧,嚯,真够惨的,这鲜血淋漓的估计伤的不轻啊。

“你,你让孤说你什么好,圣贤的仁恕都读到哪里去了,苏煜再有错处也不该下如此辣手,你眼里还有没有点轻重!”这话的意思是赵秉安收拾苏煜是没错的,但错就错在他下手太重了?

苏泽衡在太子一开口的时候心就凉了,虽然永安侯府最近投靠了东宫,但他没想到太子居然真的会一点颜面都不给他们苏家,当众打脸,他望着赵秉安的眼神就像刀子一般凛冽,可最后却不得不隐忍下来。邵家人已经赶回来好长一段时间了,苏家要是有心,早该来人了。现在明摆着他们二房成了弃子,这时候他要是再得罪了如日中天的东宫,恐怕他们父子俩就都完了。

“殿下言重了,此事原就是逆子有错在先,委实怪不得赵世侄,是臣教子不善,才导致那孩子误入歧途,臣这就把人带回去,好好管教,盼他以后能悔悟吧!”这几句话,苏泽衡是咬着牙说出口的,他心里不甘、愤怒,恨不得提把刀将眼前人都给砍死,可他不能,他没这个资格!

苏二能如此上道,太子很满意,他一个眼神示意赵喜,该宣旨了。

这么半天还是头一回得着太子这么好的脸色,赵喜乐颠颠的咳嗽了两声就准备宣旨,连苏煜窝在他老爹怀里接旨这么不成体统的事都没计较。

“奉天皇帝承运,诏曰……工部左侍郎赵怀珺之子赵秉安当街斗殴,打人致残,着顺天府收监,责十杖。光禄寺卿苏泽衡之子苏煜言行失当,原该重罚,然念其已受其害,免其罪责,遣回府闭门思过,今朝秋闱免考。两位大人教子不善,罚俸三月,以儆效尤,钦此!“

苏泽衡憋回心头一口血,代子接了旨,他没想到圣上比东宫更狠,直接绝了煜儿的前程,哈哈,免了秋闱,这是要坐实了煜儿残疾之名吗,皇家怎么能如此苛待他的儿子,难道就因为赵家身后站着太子,他们就能够如此颠倒黑白肆意妄为吗,那赵家小畜生把他儿子毁成这样却只受轻飘飘的十杖就能了事,世道何其不公!

到这会儿,围观的不少人倒觉得这苏家父子可怜了起来,为了争一个女子,不仅丢了脸面,更是把前途都搭进去了,何其可悲啊。有感触的大人们望着那痴痴呆呆的苏煜,心里想着回去有空就要多收拾收拾自家那几个混账,不争气没关系,但绝对不能出去惹事,给家族丢人招祸。

旨意一宣完,这件事也就尘埃落定了,太子和邵家老太太寒暄了几句,便打算回宫了,毕竟拉拢这件事也不能做的太刻意,他今天释放的善意将将好,再亲近就多余了。而且,只要赵明诚这小子贴上了东宫的标签,那与其关系密切的邵家还能跑到哪去。一想起赵明诚,这小子人呢?

太子回头一扫,就看见了还杵在人邵府门外的赵秉安,那副眼巴巴的模样,真看不出是个能把别人腿打断的暴躁小子。

再瞅瞅他手里攥着的花纹精美的小锦盒,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少年思慕啊,还真是难得一片痴心,邵家女子都这般名声了还惦记着呢,父皇真没说错,这赵家尽出痴情种。

“顺天府尹呢,还不赶紧把这小子拘回去,留他在这等着过节啊。”事情一了,太子也有了闲情,开始撩拨赵秉安,他倒要看看这小子接下来怎么应对,总感觉会有趣的很。

赵秉安果真没辜负太子的期望,他手里攥着锦盒,是想送进邵家内宅的,可这会儿圣意当前他肯定是进不去的,况且门前还有邵三爷和老太太呢,当着长辈正常人都张不开嘴。其实这个锦盒是赵秉安为了挽回未婚妻的声誉特意准备的,他得让人知道纵使苏煜接二连三搞出这些事情,赵邵两间联姻的决定也是绝不会动摇的,这与朝堂政局没什么关联,纯粹是因为他心慕邵家姑娘,真心实意的喜欢,只有这样才能把这件事对邵家女眷的冲击减到最小。

瞧着赵家公子攥着首饰盒想进不敢进的模样,围观的人都在起哄,会脸红的小公子真是比刚才那挥刀扬鞭的样子讨喜多了。

邵三爷性子疏阔,瞧见赵家小子一直在门外磨磨蹭蹭的就看不下去,直接指着旁边一个侄子,“去把东西接过来,别让人再看笑话。”

“世兄,是给十三姐姐的,你千万拿好了。”赵秉安没敢多说,因为脸皮不够厚,这句话一说完他就赶紧蹿到了谢从瑜身后,准备往顺天府去了。

全场目光唰的一下就集中到了邵家六少爷手里的锦盒上,都想看看里面是什么好东西,居然被赵家十公子如此慎重的送出去。冼马巷那帮纨绔在这种事上最是积极,当着谢从瑜的面就开始逼问赵秉安,一个个的都是段子手,没几句就把赵秉安说的面红耳赤,惹得邵府老太太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东宫也笑的不行,这赵家小子实在是太有趣了,他决定回去就把这件事当成话本报往乾清宫,他那位父皇最喜欢这种纯情的东西了。

谢从瑜看着那道圣旨简直要哭出声来,把这位祖宗请回顺天府那不是自个作死吗,真要是实打实的十杖下去,这赵秉安不会残但绝对得躺十天半个月,到时候永安侯府还不得活劈了他,可不打,他转脸瞧瞧那从邵府门前就跟着他们的赵公公,抗旨不遵,那是诛满门的啊。

原本谢从瑜都打算好了,这十杖半真半假,让这赵家公子先见点血交差,随后他再去永安侯府赔礼。没成想一进府衙,他和一群人就被赶出了牢房,人赵公公打算亲自行刑,一旁的衙役一开始瞧见这位公公啥也没带,还打算献献殷勤,递根鞭子什么的,结果被谢从瑜一巴掌扇出老远,没眼力见的东西……

第109章 银源

“明诚见过公公。”

大牢里赵秉安早就褪去了刚才青涩腼腆的模样,双手随意执了一礼, 便施施然坐到了那破旧邋遢的木凳上, 右手轻扬, 随意挟过一块木炭填到了火炉里, 姿态雅致清闲如旧。要不是赵喜知道实情,恐还会以为这是哪家无聊的公子到大牢里寻消遣来了。

“公子客气了,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当年公子就让咱家印象深刻,今儿在邵府门前可又让咱家开了回眼界,冲冠一怒为红颜,日后传扬出去定是场佳话啊。”赵喜嘴上说着话, 眼神却绕着四周打量了一圈, 发现周围的牢房都是空空如也, 他这才放下些戒心开始转过头来和这精明似鬼的小公子打交道。

赵秉安瞧见他这番作态也不以为奇,司礼监从他踏进城门开始就派人盯着他,所求为何他清楚的很。原本要不是苏煜这回事,他也打算晾这帮人一些时日, 上赶着的都免不了自贬身价, 他虽然要开通司礼监这条路子,但也不会傻到把自己当肥肉献上去。